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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闯棋关(二)

叶玄站起身来,走到第二张桌前坐下。第二关的对手正是想把叶玄留下的二长老叶羽,他见叶玄坐定,便对他说:“你破了第一关,可以休息一下,不必着急。”

叶玄心中感激,这二长老是一片好意,怕他思考过度,但叶玄刚才只是利用了三长老的火爆性格罢了,让他自己犯错,自己其实并没有动太多脑筋。于是他对叶羽说:“多谢二长老关心,弟子不需休息。”叶羽闻言,便也不再相劝。

叶玄看向这地关棋局,一看之下便小吃一惊,寻常珍珑少则十余子,多者如刚才的人关棋局,也不过四五十子,但这一个却有二百余子,一盘棋已下得接近完局。这一局棋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他登时精神一振,再看片时,忽觉头晕脑胀,只计算了右下角小小一块白棋的死活,已觉胸口气血翻涌。他定了定神,第二次再算,发觉原先以为这块白棋是死的,其实却有可活之道,但要杀却旁边一块黑棋,牵涉却又极多,再算得几下,突然间眼前一团漆黑,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

旁观众人一阵大哗,这叶玄刚刚才破了人关,想不到紧接着第二关还没开始下就吐血了,这地关可真是厉害。

叶玄吐了口血后,脑中倒是恢复了清明,又思索了一阵,取出一子,落在‘平’位六三路上,叶羽在九三路应了一子,叶玄想了一下,又落下一子,叶羽跟着也应了一子,双方你来我往,每一招针锋相对,角斗甚剧。

又数着后,叶羽一个奇峰突出,这一手大出叶玄意料之外,他本来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几路,这一下筹措好的计划尽数落空,须得从头想起,过了良久,才又落下了一子。

叶羽对这局珍珑知之甚详,运思极快,跟着便下一子。他对叶玄越来越欣赏,打定主意要他过不了第二关,这样就可以把他留在庄中。

两人一快一慢,又下了二十多子,叶玄下的越来越慢,眼见自己在边角的棋被对方越缠越紧,心中凄苦,想道: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如此难解,边角尚且不能摆脱纠缠,何况中腹?难道我终究是要被困在这囚牢里吗?想到这里,心神激荡之下,又是一口血吐出,身子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

叶羽大惊,他可是极为欣赏叶玄的,怎会看着叶玄出事。他刚想唤人来救治,却见叶玄的身子不动了,也不晃了,就那么弯在那里,眼睛却是死死的盯住棋盘,样子好不怪异。

叶羽顺着叶玄的眼光看去,原来叶玄刚才一口血喷出,有一滴血喷上了棋盘,却恰巧喷到了叶玄一块棋的禁手位上(禁手是围棋术语,指规则中不许落子的地点,一般是没有气的地方,但禁手是相对的,一方禁手,另一方则不是)。

叶羽心中奇怪,这有什么看的,要是你把棋下在那里,自塞一气,岂不是自杀?

叶玄看了一会后,突然坐直了身体,脸上虽还有些苍白,但是身子已经不在摇晃了。

叶羽见到叶玄这么快就稳定住了心神,心中对他的欣赏又浓了几分,要知道下棋之人,心境是最重要的,棋艺反在其次,刚才三长老的棋术绝对高明,但就是吃了心境不如叶玄的亏,才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二长老越欣赏叶玄,心中就越下定主意绝不能让叶玄破了这一关。

叶玄又想了一会,这才又下了一子,叶羽立即应了一子。下一子叶玄突然改变了下法,一子落下立时打入黑子实力最强的中腹,凌厉之极。叶羽一惊,这小子这是要短兵相接了啊,刚才他究竟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杀气这么重?不过这一手棋凌厉归凌厉,却是不足以伤到黑棋。他微微一笑,捏起一子放在棋盘上。这一子下的恰到好处,登时将叶玄的白子围住,这一下,叶玄的白子起码将失去五子以上。当然,那是要到了收官阶段,目前白子尚有锋锐之气。

再看叶玄,似乎也在为刚才的失误而懊恼,低着头让人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他想了一下,放弃纠缠,改在右下角落了一子。

叶羽心中一喜,你小子还是嫩了些啊,没看出来这是个早已布好的圈套吗?他一子落下,白子又被困住。

叶玄似乎有些自暴自弃了,接连下了几子,全是东一子西一子毫无章法,好像根本不顾自己白棋的困境。而叶羽的几下应手却是极为精妙,虽然一直跟着叶玄的棋走,却是隐隐连成一气。

又两三子后,叶羽一子落下,叶玄的白棋竟然一下子被吃去了几十子。叶羽悠然从棋盘上把吃掉的白棋取出,望向叶玄,心说,这下你该弃子认输了吧。

然而叶羽料错了,他一望之下,见到叶玄正于此时抬起头来,嘴角微微翘起,竟然笑了起来,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叶羽一惊,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手不成?

叶玄苍白的脸色中带上了一抹红色,眼中神光湛然,抬手便下了一子,竟然放到了被提去白子后出现的空位上。叶羽一惊更甚,两条长长的眉毛不住上下掀动。

原来白棋被吃去了几十子后,局面顿时开朗,黑棋虽大占优势,白棋却已有回旋余地,不像以前这般缚手缚脚,顾此失彼。

几十年来,叶羽于这局棋的千百种变化,均已拆解得烂熟于胸,对方不论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过的范围。可如今这个新局面,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他思索良久,方才应了一子,叶玄跟着下了一子。

数着一过,局面更是大起变化,白棋变得与黑棋势均力敌起来。叶羽这才知道这个珍珑的秘奥,正是要白棋先被吃去一块,以后的妙招方能源源而生。围棋中固有‘反扑’、‘倒脱靴’之法,自己故意送死,让对方吃去数子,然后取得胜势,但送死者最多也不过八九子,绝无一口气奉送数十子之理,所以叶羽根本没有想到叶玄是在故意送死。这等一送数十子之法,实乃围棋中千古未有之奇变,多数人想的,总是如何脱困求胜,极少有人故意往死路上走,怪不得这地关从未有人能破。

局面发展到此,眼见那黑棋不论如何应法,都要被白棋吃去一块,但如黑棋放开一条生路,那么白棋就此冲出重围,那时别有天地,再也奈何它不得了。这一局珍珑,便又告破了。

叶羽长叹一声站起,天意如此,老夫终于困不住这天才之极的弟子啊。

广场上的众人眼见叶玄又破了第二关,,先前望向他的不屑、怀疑和斥责统统变成了佩服,就连当初欺负过叶玄的人都不例外。只有家主叶林脸色铁青,他素知自己也破不了这第二关,当初他自己只走了十余步就无棋可下,而叶玄竟然将这一关破去了,那显然是比自己的棋力要高了。上次叶林替叶枫和叶玄对弈,还可以说是叶枫开始的基础太差,而这一次却明明白白的显示出自己不如叶玄了。家主的棋艺还不如一个自学的弟子,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叶林羞恼之下,再也保持不住那淡然的样子,从牙齿缝中蹦出几个字:“第二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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