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纤抬起头,欲言又止,最后道:“一时之间,我也说不清楚,我娘亲马上就到,到底是什么事情,姑娘一问便知。”
黛玉只得耐心等候,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春纤的娘亲陈氏果然赶了进来,虽然神情有些怪异,却不像春纤那般惊慌失措。
陈氏先行了礼,才道:“姑娘别着急,听小妇人慢慢回话。昨儿个姑娘不是让雪雁给了几匣子点心,说是别人送的,不想要了,让小妇人拿走吗?”
黛玉点了点头,略有些明白,皱眉道:“难道那糕点竟是有问题的?”
陈氏颔首,娓娓道:“小妇人生来有些节俭,虽然听得雪雁语气中极厌恶那送礼之人,但见点心精致,舍不得扔,就带回家给猫吃。那猫吃得很香甜,小妇人就将每个匣子的点头都给了几块,让猫吃得圆滚滚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平稳的声音竟有些颤抖:“谁知小妇人今天一早起来,竟发现那猫躺在窝里,怎么唤都不醒。小妇人心里起疑,走近查看,才发现那猫身子冰凉,竟已经没气了。”
闻言黛玉、雪雁面面相觑,简直大惊失色,黛玉惊叫道:“怎么可能?”
春纤道:“此事千真万确,我也不敢断言什么,但我家里那只猫,一向都是最乖的,除了喂它的东西之外,从不乱吃东西。昨天,除了那点心之外,并没有喂别的东西,姑娘试想,除了点心有问题之外,还有别的缘故吗?”擦擦额头,有些后怕:“幸好我娘亲虽然节俭,却也是个守本分的,听得雪雁姐姐厌恶送礼之人,便没有吃那点心,要不然只怕会出大事。”
陈氏也道:“幸亏小妇人没有贪嘴,不然只怕此刻没命的就是小妇人了。”
黛玉简直无法置信,但陈氏、春纤言辞凿凿,由不得她不相信。
黛玉沉默了一小会,方才略微定神,向陈氏道:“那些糕点,是否还有剩的?”
陈氏点头:“因小妇人只给猫喂了几块,倒是剩下不少。”
黛玉便道:“是不是糕点的问题,只有内行人才看得出端倪,我们是猜不出的。你快将匣子拿给贾管家,将事情细细说了,让他拿进城,交给医馆的人检查一番,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氏连忙答应下来,起身出去打点。
雪雁自惊吓中回神,咬着唇道:“听春纤的意思,那糕点必定是有毒的。哼,史姑娘也忒可恨了,不但说话恶心,做的事情更让人心寒。”
黛玉默然不语,沉吟了片刻,摇首道:“你错怪湘云了,这糕点,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雪雁、春纤不由一脸不解,齐声道:“东西明明是史姑娘送来的,怎么会不关她的事?”
黛玉容颜清美,声音却淡淡的,没有一丝感情:“湘云这个人,我自问还是了解的,她性子一向娇憨,没有什么心计,绝不会想出这种主意害人。何况之前她与我并无过节,她到庄子上来,是为了说服我,与她一起嫁给宝玉,怎么会在事情未成之前,就置我于死地呢?”
雪雁想了半晌,颔首道:“姑娘此言有理。”顿了一顿,又皱眉道:“不是史姑娘,罪魁祸首会是谁呢?”
黛玉淡笑道:“你且细想想,湘云是从哪儿过来的,如今那地方又是谁当家,一切自然明了。”
雪雁立刻明白过来,咬牙切齿地道:“是薛二奶奶!史姑娘说过,这段时间她都住在贾家。如今,那里一应事体都是薛二奶奶在照应,史姑娘要送什么,自然是她经手的。说不定史姑娘根本没想过带东西过来,是她特意备好了,撺掇史姑娘带来的。”
黛玉慢慢颔首,声音中也有一丝恼怒:“薛宝钗好深的心计,她知道我对湘云还有姊妹之情,没有阻拦湘云来庄子的举动,相反还利用湘云之手,送了糕点过来。只是她机关算尽,却没有料到湘云来见我,是为了贾宝玉,更没有想到,我竟会与湘云闹翻。”
虽在冬日,雪雁额上竟沁出汗水,颤抖着声音道:“幸亏闹翻了,不然,中招的,必定是姑娘了。”
黛玉颔首,合上眼睛没有说话,心中却是百转千回,难以抑制。
自己被贾家百般薄待,所想出的报复,不过是扶持一个贾环,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看清宝玉的能耐,如此罢了。
但那些人,心思却是深到让人无法预料。别的都不提,一个薛宝钗,先是算计自己的婚事,自己出了贾家,还不肯放过,竟蛊惑了登徒浪子抢了自己做妾,如今更好了,直接送几样疑是有毒的糕点过来,目标直指向自己。人性之险恶,竟至于斯。
到了傍晚时分,贾喜亲自进来,到黛玉跟前回话:“那些糕点,我亲自送到京城最有名的医馆找人检查了,果然是有问题的。”清了清嗓子,接着道:“糕点分开吃,并没有毒,但是每样糕点里,都添了一些药物,竟都是相冲相克的,如果一起吃,就算是身子强壮的大汉,也必死无疑。而且,这些东西并不是立时发作,奴才家的猫因是畜生,吃得又多,隔一天就去了。倘若人若是吃了,得十几个时辰才会出现异常。”
他说完这番话,因时辰不早,不好再在此地逗留,便叫过春纤,嘱咐了几句,就退了出去。
黛玉揣摩着贾喜的话,久久不语。直到这时,黛玉方才知道,薛宝钗的心计,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沉。
将药添加在不同的糕点里,不是懂药之人,根本就不会发现。倘若自己真因吃糕点死了,一来,根本就没有人会往这方面想,二来,退一万步,就算有人想到了,也是没用的。毕竟东西是史湘云送的,倘若事发,薛宝钗大可将责任全推给别人,自己全身而退,容易得很。
雪雁听到糕点有毒,气得身子发抖,破口大骂道:“薛宝钗真是个贱人,我们都离开贾家了,竟还要百般算计,也不知图的什么。”
黛玉冷笑道:“她一向与我合不来,算计了我,一来出了气,二来,自是为了这庄子,和我身边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