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毛遂自荐闯虎穴,安顺偏向险中寻
展开信,葛老先生蹙着的眉头一开,对着几个少年点点头:“孙家来信说,之前逃亡的那个老家丁已经找到,愿意出面作证。虽然证据还是不够充足,但也算是有所进展。”
几个人的言语往来间,流夕已经大致摸清这翼县几大门户间的关系和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葛老先生未还乡前,翼县有五大门户:控制了乐府的贾家,纺织钱家,酿酒陈家,畜牧孙家,医馆白家。其中贾家渐渐一家独大,与钱家狼狈为奸,排挤其余三家。自从贾家控制了社赛的上升渠道后,其余三家的女儿几乎再难有出头之日,甚至贾家还有插手文武双试的苗头,到葛老先生归乡之后才不得不有所收敛。而葛老先生,名义上是归隐还乡,实际上还带有一个秘密使命。早在葛老先生归乡的一年前,白陈孙三家已秘密上书郡上,指控了贾家的罪行。这件事在葛道非归隐前被上报到朝廷,为了不打草惊蛇,文王萧灥暗中委派葛道非查明原委,搜集证据,待每年一度的督察使巡县之时,让此事水落石出。郡督察使会在每年的社赛前一个月左右巡县,考核考官,监督赛制。但贾家一方面在翼县根深脉长,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另一方面舍得出手,郡中使官多受其打点,故而每年都得以蒙混过关。而那些因贾翦的“异症”而失去女儿的普通人家,早被贾家悄无声息地灭了口,自然难掀风浪。倒是信中提到的孙家老家丁,前年女儿被戕害,在孙家的帮助下连夜忍辱逃亡,并伪造了尸体骗过了贾家,才捡得一条性命。只是斯人已去,一位普通老父的证言也还不足以扳倒根深蒂固的贾家。而那些通过进献姑娘和钱帛跻身前列的歌班和女执事,因为身在乐府,和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会出来作证。
流夕暗忖,强龙难敌地头蛇,纵使今年朝廷会秘密派新的督察使来巡县,但没有如山的铁证,想一举扳倒这个地方一霸,几乎是痴人说梦。而如今这种情势下,最有力的证据便是抓现行。而自己,应该就是那个最合适的饵。这水虽然深,但看来也是非走这一遭不可,不仅是为了不亏欠葛随川的人情,而是她深知,若是贾家不倒,以耳闻的贾翦的个性,终究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而且若是贾家一直控制社赛的通道,自己也永不会有出头之日。想到这里,她果决地开口:“这不难,既然闫辛夷想将我献给贾翦,不如就将计就计,遂了她的心愿,然后借机拿到证据。”
冯子玄显然意外她有如此胆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带感情色彩地开口:“据我所知,新督察使几日后就会前来。这一切是秘密进行的,贾家并不知情。要是待督察使来了之后,看到换了人,贾家必然会有戒心,恐怕就抓不到把柄。所以要实施计划就要尽快。我看流夕说的是个好主意,把她送过去,等新督察使来了直接就能抓现行。”
葛随川登时急了,一副要和冯子玄吵架的臭脸冲了过来,被鸦青色袍服的青年拦腰截下。那鸦青色青年是葛老先生的小儿子,排名第三,名叔湖,字泊舟。葛叔湖开口:“我们之所以要扳倒贾家,为的无非是公正仁义,今日若要拿一个无辜小女子的性命换取证据,则是违背初心,陷自己于不仁不义之地,是无论如何不可为的。”
冯子玄嘴角又泛起冷笑:“我可不是为了什么公正仁义,我只看结果。成王败寇,失败了就要从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不择手段是必要的,妇人之仁就是愚昧和虚伪。”
葛老先生看不下去了,厉声道:“子玄,莫要胡言!”
冯子玄看来只对葛老先生还有畏惧,恭敬地闭了口。葛老先生看了流夕半晌,道:“你还是不要去冒险,那贾翦如魔似鬼,进了贾家宅深院远,我们也未必能保证护你周全。”
“对,流夕,你别去,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待会儿你就和我还有筱颜回家!”葛随川急急地吼,褚筱颜也偷偷拉拉流夕的手,示意她不要吭声。
心里有久违的感动,但是流夕还是悠悠地开口:“若贾翦的个性如诸位所言,恐怕除非扳倒贾家,否则他是不会放过我的。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且我去入虎穴,如果有周全的计划,也未必一定不能保全自己。”
见周遭几人还要说些什么,流夕跑到屋外,搬了一块两尺见方的大石,至于屋内,在几人大眼瞪小眼的探寻眼光中运了口气,一掌劈了下去。大块的青石啪嚓一下,断了。
几人倒吸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地看着流夕悄无声息地飞身出屋,蹭蹭两下就上了院落那头的房顶。房顶麻雀惊飞一片,下一秒,只见流夕身形闪动,却谁也看不清她到底在哪里,只有碧色襦裙在空气里闪耀着碧色光影。几秒后,在大家还仰头看着十几米外的屋顶之时,流夕嗖地在屋内显形,手里抓满刚才在屋顶惊飞四散的麻雀,每一只都还活生生地叽叫,一撒手,便又四下飞去。
葛老先生面露惊异,但毕竟见多识广,很快便收敛异色,笑吟吟地看着流夕:“你这姑娘,能文能武,前途不可限量啊!”
葛随川则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你,你,你居然还会武功,你……”
几招下来,大家看到这貌似柔弱的姑娘的身手后,都不再出言阻拦,葛随川更是如见至宝一般要认她当武术师父。
冯子玄此刻却脸色晦暗,想着自醒来后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傻白甜样子,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被欺骗得彻底。自十四岁以来,他一直坚信没有人能瞒过自己的双眼,他能看穿一切人心,也能欺骗所有眼睛。可是眼前这个姑娘,他却看不透。只是知道,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城府亦不在自己之下。随川兄怎么能会对这样一个女子一见钟情?而她到底是谁?又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