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分外混乱,混乱到生活在天子脚下的悠哉闲人都惊了好几跳,小成王爷,居然在博古称帝了!
先不说司鹿掖国怎么样,就是近在成正营旗下的普通士兵也迷惑惊讶了许久,毕竟,他们心里,就算要称帝,上位的也该是成王爷才对,可事实就是如此,借口也堂皇:远在奉驰的析齐安延,居然不是先帝的儿子。作证的有当年为皇妃结绳的产婆,有伺候过的太监,还有潜逃在外许多年的的皇宫侍卫,先不说是真是假,就这些流言已然震得人心惶惶。
京城有什么对策,蓝紫稀是一概不知的,此时他人在华南,刚赢了两场仗,虽然胜的磕磕绊绊万分惊险,可是胜了始终是胜了,得的资财是从公的,上面的犒赏却丰厚,可惜仗打下来,能活着拿到赏钱并且花出去的,也只是一部分,身边的新人换了旧人,好的成了坏的,就在不远的一年多前,蓝紫稀也产生了许多的困惑和疑问,为何要打仗?功名利禄当真如此重要?眼睁睁看着同袍倒在面前的愤怒伤痛,顽强抵抗的敌人,让他产生巨大的动摇,甚至不止一次想着逃避,但是最终,他还是跟着一次一次拿起刀冲了上去。
还差十日,与析齐明哲分开整好一年半,虽有书信来往,却不敢说些要紧事,怕被劫了出后果,独处的时候也想着,当时那人不让自己上战场也是为自己好吧,虽独断了些,总是为着自己考量的,想来有些好笑,这一年多来,一直在战场上扎着,虽说苦是吃了些,伤却没怎么受的,功也没人争了去,这么一路下来,已经升成个附尉,虽然军衔不大,在这军队里更是一抓一大把,可在外面,勉勉强强能叫声将军了,真不明白,自己当年为何对这称呼如此执着。
蓝紫稀觉得自己想岔了,总也以为成王要当皇帝,总要先解决得了可能的外在威胁,掖国还没打下来,还有一个司鹿在彼端虎视眈眈,没成想却在这时候昭告说怀疑皇上的血统,这一来怕是要发难了,皇帝就是皇帝,国土再小也是个皇帝,以为成王要先灭了他国的威胁,此搬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只是父母上在京中,他这里无异于叛臣贼子,还盼析齐安延看在三姐的面上,不要过于为难才好。
这段时间华南城里士气高涨,以为自己就是正统王军开国功臣了,吹牛海口的到处都只,情绪高涨下野难免做些过分事,只此特殊时刻,只要不闹的太大,上面也乐的睁一眼闭一眼,蓝紫稀也私下与人赌赌钱吃吃酒打发些无聊时候,那日刚从外头回来,亲兵上来递了封家书,紫稀立马进了卧房净面洗手,也难怪他郑重其事,已是许久未能与家中取得联系,自己也递了不少书信可惜杳无回音,好不容易,竟是不知家中境况,怕是不容乐观,既是料到家中不宁,做了心防,蓝紫稀依然被心中述事惊得一阵耳鸣,原来信中却是斥他不孝,放任兄长客死异乡,母亲病逝也无半点伤心愧疚,紫稀心撕肝裂,一度不信此事是真,踌躇彷徨半日,竟是出了一身冷汗,终于下了笔墨,往博古求证,另书一封,试探析齐明哲,又想到这般久远不能与家中联系,难免惊心害怕,原也以为,即便干扰,断不会在此等大事上相互隐瞒,惴惴不安中净是想起娘亲的好娘亲的苦,又恨自己意气离家,使其深陷伶仃,徃去也不能见上一面,还有那体弱的兄长,对自己算是疼爱的,越想越悲痛,自己竟对他不闻不问,即便有姐姐照应,可她终是嫁做人妇的,有心也未必尽得了力,自己还恼他厌烦于他,如此心神躁烦,恐惧不安中过了一夜,次日在夏鸣金处终于被证实,蓝紫稀犹如五脏遭焚,痛悔难当,却连一点眼泪也不能流。
悲愤之下想着定要归家一趟,当下闯了上将军营帐,上将军无法,只好给一张通令打发他,可惜天不遂人愿,未出华南城便又探子来报,两百里外出了大队人马,怕是来者不善,城门紧闭,此时是只苍蝇也不能出的,吆喝声谩骂声不绝于耳,蓝紫稀突然心灰意冷,当日意气风发,为的究竟是什么?
功名利禄终要化归黄土一垄,这挣扎徘徊中,失的又有多少,断金披甲已不是少年时候只想的那般风光意气,更多是亡灵悲喊,伤痛病变,失败恐惧,还有总也在耳边散不去的,傍晚余光下,老柴兵的低喃轻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