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楚相寻锦云有事叫她来相府一趟，锦云正好有个说辞跑去看看沈晏说的那些。她本来不喜八卦，但是听闻这八卦是楚慕淮的，不由得生出好奇。想来是与他走得近了才会如此上心，若是齐渊的事情她也会如此吧。锦云是这样跟自己说的。
到了相府却得知楚相此刻并不府中，不过留了口信给锦云，请她在府中稍等片刻。她独坐厅中，只觉无趣，索性趁这空暇再将相府好好看看。锦云有些时日没有来过相府了，大概是从楚慕泠一事之后，多少有些回避，就算有公事来寻楚相也是来去匆匆不做逗留的。对相府难免生疏了些。
府中的下人都识得锦云，也私下里八卦过墨锦云与楚慕泠的事情，便由她闲散地在府中走动。锦云说是闲散，却绝不随意，比如往楚慕泠闺阁那个方向她是一步不曾踏过。
她只去了赏芳园。
又是一年好光景。赏芳园内花枝重重叠叠、细细密密，芳菲灿烂。像极了去年初次来到此地时的模样。锦云从中穿过，依旧有一种置身于安谧的梦中的感觉，美好却又如此不真实。去年此时她也羡艳着相府这一片芳华之地，唤紫梢将墨府中依此布置，想着来年定会像赏芳园一般美丽。今年墨府的花园虽然也花枝灿烂了，却不知为何远远不及此处风景。
想来，还是心境的问题。
芳菲中乍见一人灼灼其华的身影。她站定，抬眼望过去。
他一身雪青锦面缀玉衫，如桂枝般玉立在一片琼枝碎珠间，清扬翩然俊逸超尘。
恍若初遇。
锦云静默望了阵，而后勾起唇角扬声唤道：“楚大人。”
那人侧眸看来，对上锦云的目光，淡然回之一笑：“墨大人。”
两人隔着几株芳华互相柔声打着招呼，虽称谓上犹冠着“大人”的客套，却觉得更多的色彩像是朋友之间互相的戏称。而后锦云面上淡淡的笑容不自主地渲染上了芳菲的颜色，莞尔间有了些看不分明的变化，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变化。楚慕淮的眼中映着斑斓的景色，眸光愈发灼灼。
对视半晌，他目光一转看向自己身侧，微微垂首似在低语。锦云这才意识到他身边还有一人。方才树影枝叶掩映看不真切，随着她缓步走近，那人模样显现出来。彤色衣裙青春明丽，肤白似雪，秋水双眸顾盼间娇俏含羞，正是顾凝霜。
锦云微愣，脚下步子也停住了，面上依旧浮着淡淡的笑容，只不过莞尔间又起了些不分明的变化。
顾凝霜见到墨锦云，开心地从楚慕淮身边几步跑到她身前，咯咯笑起来：“墨锦云，好久不见你生得越来越标致了！”锦云额上挂着三条黑线，浅笑说道：“凝霜姑娘还是这样爱说玩笑。”
“嘿嘿，你上次去金陵的时候，说过要带我四处玩玩尽东道主之谊的，你可要记住哦~！”顾凝霜眨眼说着。
锦云回想一番，好像自己清醒的时候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吧。此时楚慕淮缓缓走到顾凝霜身边与她并肩立在锦云面前，看起来如同一对佳偶。
锦云心头划过一丝异样，面上温雅回道：“这是自然。不过……”她揶揄地盯着楚慕淮继续说，“在下以为楚大人才是陪同凝霜姑娘四处游玩的最好人选吧。”
凝霜一听，面上登时染上了红霞，她嗔怪地瞪着锦云，嘴上言不由衷说道：“才不是呢！”锦云知她女儿家心思，只笑不语。
此时一阵风来，几点浅红色落英纷纷扬扬落下来，落在了她墨色的衣袍上。锦云垂眸，伸手轻轻将它们掸去，好似掸去了一些覆在墨色上的心绪，连同方才那出入园中的兴致也被莫名掸去了。
“那落瓣衬着墨大人的衣袖看着极美，何必要掸去？”楚慕淮话一出口，才觉自己唐突了。
锦云抬起头来看向他黑色的眼眸，好笑道：“极美？这应该是形容凝霜姑娘而不是在下的吧。”她语气始终揶揄，心底却渐渐生了些许被落英渲染的悲凉。
她是可以掩藏一切吞噬一切的墨黑色，而那灿烂的颜色只是属于豆蔻女子唇边欢笑的。她曾贪恋赏芳园的景色，而这美景终究不是属于她的。有时候，锦云羡艳过顾凝霜纯真的笑容。更多的时候，她是讨厌着顾凝霜那纯真的笑容的，就仿佛透过那笑看到了很多年前尚且青涩无知的自己。
锦云的目光一直散散落在顾凝霜身上，惹得她两颊绯红，不由得挨近了楚慕淮扯了扯他的袖子。
楚慕淮轻咳一声，开口问了：“墨大人今日有空来府中，所为何事？”
锦云这才回过神，笑容里带着些歉意和尴尬。还未等她回答，就听见不远处廊下有人在唤她：“墨大人，老爷回府了！请您去书房一叙。”
她挑眉看着两人，一脸“就是这样”的表情说着：“那在下就先告辞了。”说罢，再不看那两人一眼，转身举步便走。
锦云墨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这片斑斓景象中，出现的如此不经意，离开的也如此匆匆。楚慕淮默然目送她离去，心中却一直想着方才垂眸拂袖的墨锦云面色微沉的模样。那人习惯扬起的唇角，似是在笑着，却让他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笑意，甚至感到有些悲戚。
楚慕淮有很多事没有来得及问，不过想想，纵使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他也不会开口的。终究是旁人的事。
“慕淮哥哥，你怎么了？”顾凝霜见楚慕淮兀自思量一声不吭，揽着他的胳膊轻轻晃了几下。楚慕淮侧眸回之温柔一笑，正看那浅红色落英自眼前飘摇而下落在他的衣上，他眸彩闪烁看了阵终是没有伸手拂去。
那些落英留在他心里。
后来楚慕淮想起这一场景，渐渐明白为何会莫名有了如此柔软的心境，而且纵容了这心境的蔓延。
赏芳园的芳菲春景，将他抑或是墨锦云身上那些功名利禄的角逐、权益算计的猜疑给暂且阻在门外了。当他们相遇在一片芳菲中时，只是楚慕淮与墨锦云，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