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南最后一字说出,满殿因凌寒南凌然的催逼怒气变得诡异的寂静,无人敢喘大气。
杜存风不敢迎上凌寒南此刻杀气浓浓的眼睛,脑袋里飞快回转一番接着撩袍便跪了下来重重叩首:“请陛下明查,臣跟随陛下这么多年,绝对忠心陛下绝无二心!陛下莫不能听信那些谗言和诬告,中了小人离间的计啊!”
好吧,锦云就是那个耍离间的小人。
“小人”浅笑地望着跪在下面的杜存风,有意无意占了他点便宜,她忍不住轻笑出声说道:“杜大人,您这话是有所指啊。”而后她换了正经严肃的神色继续道,“下官入朝虽比不上大人,但算算也有两年光景,也曾下过金陵访过湘君楼、也曾入过太尉府的书房、也曾进过西廖的东宫。该听的不该听的密谈都听了,该看的不该看的动作都看了,该拿的不该拿的证据都拿了。大人您忠心与否,下官也都知晓,英明如陛下,自然也知道。下官也因知道太多,曾两次三番避过追杀,远的不说,就如今下官今日坐在殿上,楚大人躺在太医院也都是托您的福。若是小人诬陷于您的,大可直接与陛下明言,陛下是明正之君,自会还大人一个公道。又何苦痛下杀手?”天时地利人和,她索性说开了。锦云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震到众人心里。其实在人气方面,自然是俊美谦和少年得志的墨锦云占于上风。此事于情于理,也是墨锦云占了理。她说完,队列中不少人暗暗点头赞同。
杜存风暗暗咬牙与锦云对视,却发现锦云的眼眸里竟该死的没有一点波澜,甚至连起初的怒意和自得都没有,平静地让人生畏。望着那样一双眸子,杜存风微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之后才憋出一句:“哼!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辞罢了!”
锦云冷哼一声,刚想继续反驳,却听百官行列中有人朗声说道:“臣为墨大人作证!”
众人纷纷循声看去,心想是哪个没心眼又胆大的主儿,这么剑拔弩张的时候把自己扯进去。那说话的人也从队列中走出来在杜存风身侧停下,撩袍向凌寒南叩首行礼:“微臣沈晏,有话要说。”
锦云微愣,看向台下眉目清秀端正的沈晏。她已有约摸半年功夫没有见过沈晏了,也不知道就她离开东凌的这几个月,沈晏已然节节高升坐至了少府丞的位置。名义上是与锦云官阶相同的,与她领着一样的俸禄。他也不再是锦云初见时那个有些稚嫩青涩的落魄书生,眉宇间凝着沉静与深刻。
她轻轻蹙眉盯着沈晏,心里虽暗叹他一时莽撞,这样出头怕是将自己扯进去,不过此时有人帮腔还是很不错的。锦云也暗下决心,只要自己可以定护沈晏周全。
“有话便说。”凌寒南对沈晏印象并不深刻,淡淡吐出四个字。
得了凌寒南的许可,沈晏直起身板看了锦云一眼,说道:“微臣是去年以儒生身份入朝的,原先是在金陵做掾史一职。微臣曾私下抄录过大人在金陵的账目与来往记录。”
锦云一挑眉,心道:很好,还留了一手。
凌寒南颔首:“朕知道了,你且入列吧。”
沈晏应声垂眸入列,又是默默无声的模样。不过恐怕凌寒南已经对沈晏有了些印象了。
“陛下您莫要相信那个沈晏,他与墨锦云是一伙的!”杜存风这般说道。锦云有些头痛,她发觉杜存风是真的老了,一心急什么事情也看不清了。现在可不是凌寒南在杜存风与墨锦云之间选择相信谁的问题,按理说,锦云与凌寒南才是一伙的。
锦云又是一声轻笑:“臣与沈大人不过点头之交。再者说来,看得人不知我与沈大人两个杜大人太不将楚慕淮大人和西廖的东宫东风蔚览看在眼里了。楚大人因为您的缘故还在太医院修养着,他出了名的公正明察,断不会不知是谁陷他于这般境地。而西廖东宫亦是明理的君子,臣相信他会将所知道的与陛下说明的。”锦云说罢,冲杜存风纯良无害一笑。
“杜卿,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待锦云叨叨讲完一大段,凌寒南又问向杜存风。
“臣……”杜存风暗恼,他本有满腹的说辞来化解凌寒南的问题,谁知半路出来了个墨锦云扰得他六神无主又口若悬河将他连连逼退。而更让他心寒的是,那些夜谈庆贺的所谓亲信此时此刻竟无人出面为他帮衬一句,一个个缩在行列中默不作声装傻充愣。
他姑且认为是为了大局不暴露立场。
“来人啊,先将杜太尉押入天牢候审。”凌寒南见杜存风哑言,知他无话可辩,冷哼一声唤了侍卫。
杜存风僵跪在大殿中央任由侍卫将他左右一架向后拖去,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叫喊没有挣扎,只是抬头狠狠盯着高台。并非是凌寒南,而是墨锦云。
那样深刻恨意的视线直直钉在墨锦云身上,她坦然迎上,而后很有涵养地回之宽慰浅笑。
杜存风,你还好意思恨我?不过是你自己作孽。
凌寒南沉默望着杜存风被押下去,而后扭头对锦云温声说道:“墨卿,这一路辛苦你了,你且回府好生休息吧。”那话语之柔与方才狠厉杀气具现的凌寒南截然两人。大殿上寂静一片无人敢说话,眼睛却都贼溜溜转着,脑袋里都在盘算着。
凌寒南将杜存风这个开国元老大势已去,而墨锦云这凌寒南眼前的红人,却是前途无限,怕是指不定便顶了杜存风太尉的位子。明眼人都看在眼底记在心底,脚下的官路也转了转。不过朝夕,这朝中局势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死里逃生的锦云,不知是不是该感谢这场劫难。
只是现在,她还无心多想之后。她墨锦云,还有好多血债没有与杜存风清算呢。
你且等我……血债要血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