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染衣眉梢一挑,清冷的目光对上了那双藏得深沉的墨瞳。
那样的寒冽的目光让丰疏竹心头一跳,两人之间隔得太远,丰疏竹心中莫名一阵轻悸,但面上却没有一丝波动,本想好好与她交谈一番,话一出口却又变了味道:“夜少宫主还满意否?”丰疏竹一动不动地盯着夜染衣的面容,想从中看出什么。
夜染衣无声地笑了,笑得惨淡:“是啊,仇也报了。”说着缓缓起身,遥遥看着丰疏竹,手一抬,飞出一物,丰疏竹伸手接住。
一把紫晶钥匙。
“如此,本少宫主便与你丰三公子两清了吧!”夜染衣清丽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丰疏竹一时无言,手中美丽的钥匙还带着一丝温度,是那人不复存在的温存。
一时失神,眼前便只剩了一把空荡荡的椅。
船外,海天一色。无风无云,天地皆是变成了透明的琉璃。
只是心中却是分外的阴沉。说不出来的沉闷,几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就要结束了吧。
闭上双眸,眼前浮现的了那道白影,最后是故意的吧,永远沉在这海底,什么都不用再去想。一句“对不起”一笔勾销前尘,玉韫,夜染衣猛地睁开眼睛,褐瞳中是复杂的迷茫。长睫垂下,心绪百转千回,对与错,是与非,转眼都化成了无边无际的海水。
无回岛,果然是无回。
为何如此执着?夜染衣不懂,忽想起当时丰帝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感情不能太过偏执。
而如今,他们所偏执的是那万里江山。
师父说的对,人因有所欲才会觉得累。
爹娘,仇已经报了。
你们定是不在乎的吧。我终还是免不了俗。
夜染衣再次闭上了眼睛,将世间之物隔在外。
只想再和师父醉于桃花树下。
夜染衣如是想,眼前桃花飘落成霞,点点粉色触碰着人心底的那片柔软。
三日间,夜染衣与丰疏竹未有一句交谈。二人如陌生人一般,即使同处一船上,两人都无力再开口。
夜影碧芜等人都嗅出了空气中的不同寻常,连檀楹都不敢多说一句话,这一路,安静地诡异。而众人更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上岸那天,不知宫主与丰三公子会何去何从。
只是谁都没想到,还未靠岸,夜染衣与丰疏竹同时收到了一个消息,二人对视一眼,未等船靠岸,便双双踏水上岸,动作一致地落在停在岸边的两匹高大的骏马上。
这一系列的变化是谁都未曾预料到的。
等在一旁的颜箐一身铠甲动作俐落地单腿跪下,若是近一些,便能看到他因动作太大而崩开的伤口渗出殷红的鲜血,他冷峻的侧脸透着一丝愧意:“属下无能……”
丰疏竹一甩袖,清雅的声音飘出:“不必多言,跟上吧!”说完策马而笨,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率先而行,向着丰都的方向一路飞驰。
丰疏竹一路薄唇紧抿,目光平视着前方,一身莲青色的衣衫衣诀在身后飞扬,一侧夜染衣紧跟其后,秀眉微微颦起。
一路飞驰未停歇,已近黄昏之时,终于远远看到了丰都的城墙。
原本繁华热闹的丰都此时犹如一座死城般寂静。城门紧闭,似一座巨大的墓地,压抑的空气在城内流淌。
“走近道?”夜染衣转眸看向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的丰疏竹。
丰疏竹看过来,凤目黑亮,微一颔首。
两道身影起起落落间飞入城内,轻松地躲过了重重守卫与巡逻。
夜染衣有些惊讶地看着同样死寂的丰朝宫殿。
是谁如此厉害,竟趁丰疏竹与自己不在的短短十日内,就控制了整个丰都,这匈奴大军是谁带领的?怎会如此之快?又是如何突破重重守城,直接攻入了丰都?连折鹰大将军都不能阻挡吗?又是为何只控制了丰都,连骊城都是一切如常。如不是亲自来到丰都,谁会相信这里已被匈奴族所占领?
到底是谁?到底有何阴谋?
夜染衣脑中飞快地思考着,看着微微皱着眉的丰疏竹,夜染衣知他定是同样的困惑。
如今玉韫不在了,能统领匈奴军的也只有皓月居次了,或者说……夜染衣脑中闪过一个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
玉韫,他没有死吗?
夜染衣不知心中是何感觉。暂且压下一切疑惑,很快就会知道一切了。
整个丰朝宫殿没有一个人影。
夜色渐渐笼罩过来,似一层墨蓝色的轻烟萦绕在四周。花林斜枝影影绰绰,置身于外的静默在宫殿周围。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惊破夜色!
笑声间断又起,似笑得没了力气,又似凄厉的哭泣。
夜染衣与丰疏竹顿时朝着笑声传来之处飞去。
昭华殿。
丰疏竹推开门,空旷冰冷的大殿上,一阵黑色的冷风迎面而来,没有一丝光亮。丰帝颓败地半坐半靠在明黄色的阶梯上,身上只着了一件鹅黄色的睡袍,灰白的头发凌乱散落着,浑浊的眼珠在看到来人的瞬间亮了一下。
大殿中央,一身古烟纹碧霞罗裙的莲妃倒在地上低低地抽泣着,原本梳得齐整的云近香髻已经松散开了,发间的红莲点金步摇坠在松散的发髻上,显得越发狼狈,莲妃往日娇媚的面容上挂着两道泪痕,抽抽涕涕中无限委屈惨淡却又惹人心烦,夜染衣闻声微微皱了下眉。那克制的哭声断断续续地飘出,却换不来丰帝一个关怀眼神。
而这大厅中最为惹人注目的就是那近乎疯狂的笑声的来源。
丰疏竹与夜染衣静静地看着那笑出了眼泪的黑衣人。
不错,此人便是玉韫身旁的那个黑衣人。此时他的面容已不再包裹在黑布中,似被烈火灼伤后的脸上布满了歪歪扭扭的可怖的伤痕,伤痕与褶皱拼凑成了一张扭曲的脸,一双眼睛如苍鹰一般狠厉无情,此刻却是蓄满了透明的泪水。
“哈哈哈哈……”黑衣人不停地笑着,身体摇摇晃晃,声音似快要断了气一般,似乌鸦哀鸣,渐渐发不出声音。
这样的近乎撕心裂肺的笑声,听得令人心惊,却又从心底升起一股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