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染衣抬眸,眸光如清透的湖泊漾开一层微波。
丰帝看了看两人,挺秀的身姿,清澈出尘的目光,都是同样杰出的人儿,亦都是同样的固执。
一如年轻时的自己。不论所选择的方向对不对,终会走向他们自己想走的路。别人的劝说只会让他们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总要亲身体验过才会明白。
丰帝眼中的精锐之光已被慈和的柔光所取代,目光又落向那画中之人,微曲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画中人的脸庞,目光似黏在画上,难舍难分。苍老缓稳的声音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想单独和她呆一会儿。”
夜染衣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目光又看了一眼那个迟暮之年的老人,一代帝王,终也敌不过时光如梭,情之枷锁。
丰疏竹亦是默默一礼,与那夜染衣一并转身退出殿内。
走至大殿门口处,又听得丰帝苍老温缓的声音。
“父皇等你凯旋回来。”
丰疏竹脚步微微一停,又继续迈了出去。
不疏不亲,这便是丰疏竹对待丰帝的态度。
一行灰色的飞雁从碧蓝的天空中一掠而过,飞过了巍然静立的丰宫群殿,只余那一道斜阳无语落余晖。
夜染衣以慵懒的姿势坐在高高的马背上,黑色的骏马强健的前蹄抬了两下原地站好。身后是整整齐齐的黑甲丰军。这丰军最大的特点便是快,行如疾风,日可行二百里,一路尘土飞扬。这样装备齐全的骑兵部队是前所未有的。
“为何又要停在骊城?”夜染衣玉面上浮起一层不解之色,疑问的目光看向端坐在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的骏马之上的丰疏竹。
丰疏竹嘴角勾起,目光看向前方城墙上的“骊城”二字,薄唇轻动,吐出两个字:“粮草。”
夜染衣秀眉微微上挑,声音清丽带着一丝惊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难道丰三公子连粮草都没有竟派了十五万将士去了前线?”
丰疏竹端坐在马背上,神情悠然从容:“差不多吧,夜少宫主应该知道丰朝建都不久,又遇蛊灾,如今国库空虚,随行的粮草亦只够那十五万士兵维持半月之久。”
夜染衣褐瞳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丰三公子行走江湖多年,收罗天下珍宝,你那书房就抵得上半个国库了,又怎会有粮草不足之忧。”
丰疏竹神色淡然,凤目看了一眼夜染衣:“夜少宫主觉得这四十万大军是凭空出现的么?”
夜染衣意味深长地看了丰疏竹一眼:“既然没有备好粮草,为何一次就派出十五万大军之众,如今更是要亲临前线,丰三公子应该不会置自己于不利的地位吧。”
丰疏竹抬眸:“这是取决于对手。既然是劲敌,疏竹自当要认真对待。”
夜染衣瞬间明了,如今玉韫虽坐上了匈奴族左贤王之高位,又娶了皓月居次,但他仍只是一个外族之人,若想那些崇拜英雄的草原部落诚心追随,这与丰朝的首战自是他树立威信的最好的时机。
而这一战,对于丰疏竹来说同样重要,兵败如山倒,若是失败,本就厌战的百姓将会怨气更重,对于刚刚经历蛊毒之害的百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双方都不能输的一次战争。
如此,双方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你要将这骊城变成前线的补给的后备之城。那三个人果然要派上用场了。”夜染衣想透了一切,目光看了那城中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眼,又斜睨着看向一旁一副成竹在胸模样的丰疏竹。
丰疏竹淡笑着,凤目中带着一丝慧黠:“夜少宫主果然聪明。”
夜染衣冷笑了一声:“那也比不上丰三公子。”说完率先驾马进了骊城。
丰疏竹面上仍是挂着雍雅的笑容,挥手令身后将士原地休整,一个人策马跟上。
“本少宫主要回府一趟,这去找那卫非信、应万轩、沈北三人献粮的任务便是你丰三公子的了。”夜染衣清丽的声音说完,不等丰疏竹回应便转向了一个巷道。
丰疏竹看着那驾马而去的倩影,微微一笑:“夜少宫主竟是不好意思去见那三人了么。”声音清雅如常,似一下便淹没在车马声中,但丰疏竹知道那人儿一定是听到了。
果然,坐在马背上的夜染衣暗自翻了个白眼,美目轻轻一眨,似没听到那般继续向前行去。
一条由五颜六色的石子铺成的小路通到后院雅静的一座房屋门前。
“白芷,白蔹、白术各一两,白芨半两,白茯苓去皮三钱,白附子三钱,细辛去叶三钱。记下了么?”虚怀谷雪白的眉峰微微隆起,一边抚着同样雪白的长须一边摇着头说道。
“记下了,师父。”白芍乖巧地答道,手中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清秀的字。
吹了吹字的墨迹,白芍双手轻轻捏着纸张的两端恭敬地举起:“请师父过目。”
虚怀谷伸出手,还未拿到,那纸张便被一只纤长的玉手给半空劫了过去。
“夜姐姐!”几声清脆的童声带着几分欢喜之情。
“你个女娃娃怎得又来抢我东西!”见到那手的主人,虚怀谷又觉得自己又要开始上火了。
果然,夜染衣嘻嘻一笑,一个转身斜坐在黑楠木椅上,面上带着似风流公子般邪魅的笑容,清丽的声音将那纸上的字一一读了出来:“白芷,白蔹……唉呀呀,”夜染衣故作惊讶道:“虚老头你也太狠了,怎得要把白芷和茯苓都入了药了!”
几个小童子闻声笑作一团,虚怀谷气得胡子直翘:“快将老夫的药方还来!”
夜染衣笑吟吟地问道:“这药方倒是有趣,全是带了一个白字,是何用处啊?”
虚怀谷冷哼一声,接过药方,带着几分得意之色说道:“这是老夫新配出的药方,可保人容颜白丽的,就叫‘七白膏’。”
“呀,这么好的方子,自然要给本少宫主一试了!”说着夜染衣又将那虚怀谷手中的药方抢过,三两下叠好放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