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的雷声终于震落下天上的雨水,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湿冷的空气裹着冬的寒气袭卷大地,我沉沉睡了一夜,醒来时身上磕磕碰碰撞到的地方一阵阵酸痛。
那个被奉为少主的男子是所有人中最和气的,他说他叫苏子远,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和他人一样有一种温润淡漠的气质。我们比肩站在院子里的腊梅树下聊天,从他那里知道小雨的丈夫是被慕君澈一箭射死的,在南惠和西原的那场战争中,无数的西原人妻离子散,最后国破家亡,他们对南惠国甚至南惠国的人都充满无法抑制的仇恨,从他那里我还得知了另一件事。
张心遥和睿王的婚事是睿王慕君澈向皇后求的。
小雨对我恶劣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认为我是慕君澈喜欢的人,他们把对慕君澈的仇恨转移了一部分到我这个运气不好的可怜人身上,欲哭无泪,于是我决定用爱与正义感化他们,让我离开,放我自在。
雨打过的花瓣呈现出一种透明有脆弱的质感,我的手指尖轻轻触碰花瓣上的水珠,水顺势依附到我的指甲上,我又用了其它几个手指做相同的动作,乐此不疲。
正当我玩得高兴时,苏子远问我为什么离家出走,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他我不想嫁人。
“婚嫁之事你做不得主,又岂是逃的掉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侧头看过去正好看见他弯弯的眼角,和肖扬有六分的相似。
“你总这样看着我,会让我以为你中意我。”
“嗯。”我下意识地点了个头,立马反应过来摆手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盯着别人看确实不太礼貌,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张小姐如何与江湖人士走在一起的?”
“江湖人士?哦,你说莫问君他们啊,这得感谢你们,你们不杀我,他们也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真够巧。”
他背转身,没有否认要杀我这件事,看来最初他们确实是有杀心的,我好容易放松的心态又紧绷了起来。
“少主。”
小雨板着脸端过来一碗黑糊糊的东西。
“嗯。”
苏子远点头示意了一下,小雨把碗端到我面前,说了两个字:喝掉。
光用眼睛看就知道碗里没装什么好东西,让我喝我就喝啊,我又不傻。
“黑黢黢的是什么啊?”
“喝掉。”小雨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你都不说是什么,我怎么敢喝?”
我接连后退几步,只见她快要失去耐心,苏子远伸手拿起碗,他的动作轻柔有度,看起来如风似水。
他轻轻一抬手,我觉得身体动弹不得,他微笑着说:“这里可耍不得小性子。”
他的声音温温柔柔,可是我听到心里觉得后背发凉,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他捏住我的下颚,看起来没用什么力却特别有劲,我根本没有办法,任由他把那碗东西灌进我嘴巴里,他倒得极慢,我感觉自己的咽喉都被控制住了,一口一口往下咽,一滴都没有浪费。
喝完后,嘴巴甚至整个五脏六腑都是那种苦涩腥臭的味道,我整个人像被扔进了冰窖冰寒刺骨。
我胃里翻涌出那些恶心的味道,苏子远解开我的穴道,我刚想俯身干呕,他猛然拍我后背,我呕到嗓子眼的东西又被拍了下去,搞得我更加恶心,但是吃过亏,我硬憋着没有吐出来。
“这才好,以后要乖乖喝。这两天的饭菜就不要送了。”
前面那句是对我说的,后面那句是对小雨说的,我看小雨的脸上流露一瞬的复杂表情,根本来不及细看,眨眼就恢复钢铁机器人的冰冷面目。
还以为苏子远是这群人中最好的,原来真正残忍的人根本不会让你看出来。
当天夜里躺在床上,我觉得身体出现异样,最先是手臂发麻,然后又出现针扎似的疼痛,接着蔓延整个上身、腿部、脚心,那种万针齐扎的感觉让我从床上滚到地上。渐渐的,脑袋嗡嗡作响,一下空荡荡像死了,一下又发胀好像脑袋要爆掉!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遭过这样的罪,一肚子气没处发,我一边嚎一边骂,骂到最后力气被抽尽,无力的躺在地上,最初的那阵针刺过去,肠胃肺腑开始发热,越来越烫,可偏偏身体变得麻木,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我的脑袋发懵,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抛之脑后。
不能睡。
快起来。
秦小蒙,不能放弃!
我使劲翻了个身,摸到一本书,是天心剑法的剑谱!为了不被他们发现,白天我都贴身藏在身上,多亏冬天穿得厚看不出来,睡觉的时候我放枕头底下枕着睡,可能是刚才翻腾把它一起摔下来了。要是我就这样昏过去被他们捡到,我不是亏大了。我憋足一口气把它拾起来摸索着藏到床下木板缝里,虽然身体没什么力气,五脏火烧火燎的难受,我还是再三确认没露出破绽,从床底下爬出来,我已经没力气翻到床上,挨着地上的被子彻底不省人事。
“张心遥、张心遥……”
再次睁眼是两天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小雨的脸,依旧板着那副嘴脸。
“把这个喝了。”
她把我扶起来,我除了一点意识身体完全不能自己。竟然不是那恶心的东西,有点点甜,似乎是红糖水。
“少主。”
她扶我躺下没一会儿,苏子远就来了。
“身体差了点。”他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来到肩膀,“等她恢复教她点基本功,我可不想要一个没用的东西。”
“是。”
小雨随着苏子远出去,我听到关门的声音。
很快我就知道苏子远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当我能下床走动的时候,小雨就拽着我扎马步、拉韧带、打拳、踢腿,每天学两种,强身健体和呼吸吐纳。小雨说话干净利落,不说多余的废话,但是连续半个月下来,我明显觉得身体好多了,那些起初听起来很深奥的口诀似乎明白了不少,说到底就是气运合一。
“足以。”
这天苏子远探了我的脉,他说出的这两个字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天开始那种黑糊糊的东西每天一碗不耽误的送来,我在小雨的监视下一口一口喝完。起初几天都会难受得满地打滚,渐渐的这种感觉越来越淡,我的头脑也越来越模糊。
他们叫我张心遥,他们说我是张鸿大学士的长女,他们说我要嫁给睿王慕君澈,他们说我必须忠于少主苏子远,我有些迷糊,却丝毫不觉得他们说的有什么不对。
我是张心遥,我要忠于少主苏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