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在西汉全盛时期,处于主导地位的哲学思想是“黄老思想”,就是黄帝、老子的道家哲学思想,道教称它作“黄老道”。道教是东汉时张陵在四川鹤鸣山创立的,最早称为“五斗米道”。张陵把老子所著的《道德经》作了注解(《想尔注》),把《道德经》注成了宗教的经典,把老子这位哲学家供奉为教主,是道教最尊贵的神“太上老君”。道士们对于西方传来的佛教,与儒家有不同的看法。两汉以至于魏晋,道家思想、黄老哲学以及老庄哲学,在社会上具有不可抗衡的势力和影响力。佛教传入中国,思想、做法上与中国人格格不入,遭到的排斥力量很大,于是极力向道教靠拢。当时中国社会上就流传着这样的议论:认为佛教也不过是一种附属于道教的东西;它的教义理论,很多都是老子说过的;佛陀释迦牟尼讲的都是老子的理论,应该可以当它是道教里的一个分支。于是有人给它起了名字,叫做“浮屠(佛陀)道”,把佛教轻而易举地包容了进来。这种一厢情愿的看法,不仅是在道教里面,一般社会上也大多持这种看法。一种对佛陀个人颇为流行的说法是,“或言老子入夷狄为浮屠(佛陀)。浮屠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爱,精之至也。天神遣以好女,浮屠曰:‘此但革囊盛血。遂不顾盼之。其守一(守一是道教修炼中的一种方法)如此,乃能成道。’”对佛教的一般流行看法是,“浮屠所载,与中国老子经相出入,盖以老子西出关,过西域,至天竺教胡,及浮屠弟子合二十有九”。宣布吐蕃三个却喀纳入元朝统治,可见当时对佛教的态度是包容的,并没有严肃对待;对佛教的教义,碍于语言,也是一知半解,大而化之。
佛教初始传入中国,要想在中国发扬光大,难度之大是可以想象的。经过了很久融合,佛教不但把儒家的忠孝节义等思想掺和进去,甚至把道家的养生医术、图谶运命、阴阳五行、拳艺功法等都加以吸收。在理论上把空宗(即佛教中观派)和玄学中类似的观点,尽量发挥。将一个印度的佛教,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崭新的、不太和中国人基本思想抵触的“中国佛教”。同时强调“三世因果”、“天堂地狱”,把看重实证的儒家“不谈鬼神”的态度、道家“现世现报”思想的不够周延的地方,突现了出来。佛教的“转世轮回”给了人们无边际的浪漫和想象力;“布施赎罪”、“诵经超度”给了人们贿赂天神地祇的取巧机缘;“念诵阿弥陀佛的佛号,就可以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允诺给了人们最简单方便的高升门路。利用了“浮屠道”的掩护,佛教避开了许多不必要的排外打击,于是才一帆风顺地发展起来,乃至到了晋代,遂造成了喧宾夺主之势,这就是佛史里所谓“汉魏法微,晋代始盛”的发展过程。就在晋惠帝时期,激出了王浮道士的一部《老子化胡经》来。虽然《老子化胡经》的内容不过是再次陈述传统中国人对佛教的看法,但由此也说明了,那时佛教已非当年的“吴下阿蒙”,势力已经大到不再忍受那种对佛教不敬的诬谤言论了。
不过这个“老子化胡论”的真正来源,很令人怀疑。说老子出关以后,骑着一条青牛,居然翻过喜马拉雅山,到了印度。恐怕以他偌大年纪,单人匹牛,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再者所谓“化胡”,由他本人亲自去印度,用印度语言开班讲课,就更匪夷所思了。因此所谓“化胡”的意思,就是老子转化成了胡人的释迦牟尼,说白了,也就是老子的灵魂投胎转世。据说,释迦牟尼出生的当时,就马上会说话,会走路。他从母腹出来,走了八步路,并且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中说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如此了不起的人物诞生,必须有一个了不起的灵魂来投胎才行,一些差一点层次的鬼魂,马马虎虎怎么能转世成为这么了不起的伟人?这轮回转世的说法,是世界人类四大发源地中,唯印度才有的“特产”。中国的儒家原本很排斥这种缥缈无稽的怪力乱神鬼话,道家也不热衷,老子《道德经》中绝对没有转世之说。印度的佛教“三世因果论”是其基本理论,没有投胎转世的理论,也根本就不可能有佛教。到现在,西藏佛教领导人的转世的“金瓶掣答”还是铁定的制度。而老子转世成了释迦牟尼,这种神话只有印度人才能说得出口。由此得知,“老子化胡论”是佛教人士在中国的杰作。中国人,特别是道教人士,糊里糊涂吞下了这个包着糖衣的毒药,中了人家偷梁换柱之计。还自以为得意,把“化胡论”拿来当做与佛教斗争的主要武器,难怪“(王)浮屡曲”。
1257年(元宪宗七年)秋天,蒙哥南下,那摩国师与蒙哥一起来到六盘山,为蒙哥出师祈祷。再次提到了道教首领李志常和张真人等欺辱佛教的情况,并说他们还在到处散布《老子化胡经》,根本就没有执行蒙哥大汗的旨意。蒙哥十分气愤,当即决定,由那摩国师通知天下佛教首领,由燕京行省通知李志常及天下道士,于次年初,由忽必烈主持,在开平府的大安阁举行佛道大辩论。佛教方面以那摩国师为首,另有萨迦派教主八思巴、西蕃国师、白教教主二世活佛噶玛拔稀、河西国师、外五路僧(畏兀儿僧)、大理国师、少林寺长老、五台山长老、圆福寺长老等三百余人;道教方面参加的有全真派掌门人张真人(当时李志常已经去世)、王先生、道录樊志应、通判魏志阳、讲师周志立等二百余人。忽必烈手下谋士姚枢、窦默、廉希宪、王盘等二百余人被聘为裁判及公证人。子聪和尚因已皈依佛门,只以旁听身份参与了这次佛道大辩论。规定双方各有十七人参加辩论,如果道教胜利,十七名佛教徒要蓄发为道;相反,如果佛教胜利,十七名道士则要剃发为僧。辩论的中心问题是《老子化胡经》的真伪。
佛道两教在这次辩论大会之前,已经发生过几次大的争论。佛教教义所提出的“众生平等,大慈大悲”,被道教攻击为“无父无君,不讲忠孝”。三教之间的这些争论很多,总结起来有几争:一曰夷夏论之争,二曰白黑论之争,三曰神灭论之争,四曰报应论之争,五曰三破论之争。
“夷夏论”之争所反映的是文化的民族性问题,即中国人如何对待外来文化的问题。夷夏论的主要论点是:佛、道原理相同,不必学佛;夷夏异俗,法教必异,则不宜学佛;道教适于华域,佛教适于夷邦,不能“以中夏之性,效西戎之法”。
“白黑论”之争是一场关于佛教本体论的讨论。即“物为空,空物为一”,“佛经所谓本无者,非谓众缘和合者皆空也,性本无矣,故谓之无谛”。
“神灭论”之争是讨论灵魂不死的问题。佛教主张“无我”,但又宣扬轮回和报应,认为灵魂不死,“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但这是形神不同步,神妙形粗。
“报应论”之争是讨论人的善恶行为是否会引起相应后果的问题。指出“或恶深而莫诛,或积善而祸臻,或履仁义而亡身,或行肆虐而降福”,只因经说业有三报:一曰现报,二曰生报,三曰后报。
“三破论”之争是讨论佛教对国家有利还是有害问题。认为佛教是“入国破国”、“入家破家”、“入身破身”,导致“国空民穷”。也有“释氏之训,备有六睦之美”。
佛道大辩论
佛、道之间的较量,在此次辩论之前可谓各有输赢、难分胜负。但如今藏传佛教的传人八思巴是忽必烈的上师,由于忽必烈蓄意偏袒佛教,在这样的大形势下,全真道教参加这场辩论会,真可谓前程未卜、凶多吉少了。
蒙古初兴时,中国道教的“全真派”很得势,因为道士邱处机很受成吉思汗的尊敬,后来在大都特别为邱道士建造了一所修养的大宅子,就是现在北京的“白云观”。全真道盛时,凭他一个教派的力量,就编辑了一部《道藏》,不仅内含《老子化胡经》,还增加绘制了《老子八十一化胡图》。这使佛教气愤到了极点,居然提出口号,与道教拼了,以死相拼,激烈到要“斩头相谢”。时逢元廷后代子孙转而媚佛,在宪宗时,朝廷已经被佛教密宗所把持,喇嘛教大兴。
其实道教逐渐不受宠的真正原因,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他们“不识时务”,在佛教和儒士争相卖身投靠蒙古的大背景下,唯独道教不肯在侵略者面前卑躬屈膝。“全真派”虽然不公开反对蒙古,但也不愿当汉奸,而是在民族的信仰问题上,对蒙古侵略者进行看不见硝烟的顽强抵抗!
辩论开始了,道士当时或“无答”,或“不曾闻得”,或“不敢持论”。最后,他们被逼得没有办法,便像与刘三姐对歌的秀才一样,左拿一本书,右摸一本经出来,不停地引经据典。也是忙中出错,全真教三代弟子赵志敬最后一次举起来的书本,居然是《史记》。八思巴抓住机会,欲置赵志敬于死地,他问道:“汝《史记》有化胡之说否?”
赵志敬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
八思巴又问道:“你们那位李耳先生所写的经书是叫什么?”
赵志敬又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德经》。”
八思巴追问道:“除了《道德经》之外,李耳先生还写了什么别的经书没有呢?”
赵志敬不敢乱说,只好再次回答:“没有。”
八思巴紧接着追问:“《道德经》中,老子有提到过半点有关自己化胡的事情吗?”
赵志敬如实地答道:“没有。”
八思巴打出了他的最后一记重拳,继续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最有权威的历史书籍《史记》中,没有说过化胡这么一回事;你们太上老君自己写的书里面,也是连个影子都没有提——其为伪妄明矣!”
辩论到了这里,“道者辞屈”。总裁判尚书姚枢迫不及待站起身来,当众宣布:“道者负矣!”在场的道士们脸色惨然,僧人啦啦队则是一片欢呼。
但事情还没有完,忽必烈在旁边幸灾乐祸地高兴了半天后,觉得还不过瘾。便一摆手,说了声“且慢”,然后回头向道士们问道:“你们平时常常当众夸口,说只要你们持咒,就可以‘入火不烧,或白日上升,或摄人返魂,或驱妖断鬼,或服气不老,或固精久视’。今天天气好,大伙儿都在。正好作个见证,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当众表演一下。如果真的可以做得到,没有问题,我照样判你们赢,如何?”
也许只有忽必烈会想出这样的主意,他命令道:“给我烧一堆火。多添几块木柴,烧旺一点,让我们一起,欣赏道长们表演‘入火不烧’!”
类似的故事在唐朝时候曾经上演过,当时唐太宗喜欢道教,就把佛教领袖法琳和尚关起来,唐太宗对法琳和尚道:“你们和尚不是吹嘘说,只要一念‘观音菩萨’,刀枪碰到你们的光头都会折断么?这么办吧,我关你小子七天,让你念个痛快。七天之后,我再用刀砍你的秃头,看你们的观音菩萨会不会来救你!”
七天之后,唐太宗冷笑着把法琳提了出来,刀搁在脖子上,问道:“你的观音菩萨为什么不来救你呀?是不是你没有念够呢?”哪知道法琳神色不动地说:“我一句观音菩萨都没有念,我念的是陛下您的名号。”
唐太宗诧异地道:“念我有什么用?我又听不到。”
法琳从容地回答道:“从陛下的丰功伟绩来看,已经具备了观音的品德和才能。陛下就是观音,观音就是陛下。”不用说,唐太宗听了嘴都乐得合不拢。法琳和尚利用他脑袋的一小部分——嘴巴,挽救了整个脑袋。
道教里也有不少口才好的人,例如大名鼎鼎的张继先天师,他回答宋徽宗的话,就堪称口才的经典之作。张继先幼年时,人就称其为真仙,九岁嗣位为天师,应诏来到京师时,年仅十三岁。徽宗见其面,便问道:“你住在龙虎山,曾见过龙虎否?”张继先答道:“住在山中,老虎是常见到的;龙呢,今天才见到龙颜。”徽宗大喜,让他画上符来。徽宗一边看符,一边问道:“它的灵验从哪儿来?”张继先回答道:“神气寄寓在上面,灵验也就跟着来了。”宋徽宗又问他可知修炼金丹的方术,张继先回答道:“这是山野之人的事业,陛下只要清静无为,功德同于尧舜,便已足够。”宋徽宗听后很是高兴,赐宴而出。
道家鼻祖之一的庄子,口才更是空前绝后。他与惠子的“鱼乐之辩”,可谓千古佳话:
庄子与好友惠施同游于濠梁之上,庄子道:“鱼儿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真是快活呀!”
惠施听了之后,故意跟庄子抬杠,道:“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儿很快活呢?”
庄子一听不妙,眼珠转了转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儿很快活。”
惠施又反问:“我不是你,当然不知道你了,由此推断,你也不是鱼,你也不知道鱼儿很快活。”
庄子觉得这种“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逻辑问题继续循环下去,即使几天几夜也不会有结果,于是哈哈一笑道:“让我们回到原来的问题上,你刚才所说的‘你怎么知道鱼儿很快活呢’的话,就是已经知道了我知道鱼儿的快乐而问我,而我则是在濠水的桥上知道鱼儿快乐的。”庄子的意思说,你既然知道我,我怎么不可以知道鱼呢?
然而可惜的是,这些人才一个都没有出现在元朝的白云观里。参加辩论的道士们,看着面前这堆熊熊烈火,一个个都傻了眼!
被逼无奈的道士们只得老老实实地承认:“不会。不敢跳进去。跳进去要烧死。道书上说的都是假的。”道士们这么老实,倒出乎忽必烈的意料之外。本来他是想借机发发脾气,砍掉几颗牛鼻子老道的人头,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忽必烈多少有些扫兴,他宣布,将全真道的十七个主辩道士,押送龙光寺,落发出家为僧;将他们的道冠、道服挂在长竿之上,让远近民众知晓;《老君八十一化图》等伪经及雕板,统统烧毁;相关碑刻和塑像,予以清除;天下佛寺为道教所占二百三十七区,命归佛教所有。
道士们为了保全民族宗教(道教)的继续存在,不得已只能选择了暂时的忍受屈辱,“谁无虎落平阳日,待我风云再起时”。这便为我们后文书中的张三丰“孤胆闯少林,柳条戏群僧”埋下了伏笔!
由于“全真派”的辩论失利,后来《老子化胡经》这本书,便在世间绝迹了几百年。人们再次发现它的时候,是在敦煌的一个洞窟里。至于《化胡经》衍生出来的《八十一化图》,却好好地保留了下来。
佛道两教之争,只限于辩论和打笔墨官司,最后还是言归于好。所谓“佛道一家”,这是非常文明的作风,也是中国式的。不像欧、美和世界其他国家宗教间的争执,酿成战祸,杀人流血,极为残酷,最终变成千年不解的深仇大恨。
改变世界命运的一炮
1258年(宋宝佑六年)春,蒙哥大汗精心制定的伐宋战争计划再次付诸执行。按照战略布属,三路攻宋军队,西路军由蒙哥大汗亲自率领,由陕西进攻四川;东路军由东道诸王塔察儿率领,从河南进攻两淮荆襄;南路军由兀良合台率领,由云南出广西沿湖南北上,进攻潭州(今长沙),意在与东路军会师于鄂州(今武汉)。蒙哥汗的西路军是三路大军的主力,由大将纽邻任先锋,汗长子阿速台、亲王莫哥、万户孛里叉、大将哈剌不花、乞台不花、浑都海,汉军万户刘太平、史天泽、刘黑马,汪古部大将汪德臣其弟汪良臣、其子汪唯正等随军参战,加上已经驻守在川陕前沿地区的蒙军,总数约十万人左右。
蒙哥亲率西路军四万分三道入蜀,加上在蜀中的蒙军及从各地征调来的部队,蒙军总数远远超过四万之数。蒙军相继占据剑门苦竹隘、长宁山城、蓬州运山城、阆州大获城、广安大良城等,迫近合州。蒙哥汗遣汉奸晋国宝至钓鱼城招降(余玠已将合州治所移于钓鱼城),南宋合州守将王坚将晋国宝斩首。
1259年(宋开庆元年)2月2日,蒙哥汗率诸军从鸡爪滩渡过渠江,进至石子山扎营。3日,蒙哥亲督诸军杀到钓鱼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