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刚挂了医院的电话,上课预备铃响了。
再有10分钟就要上课了。
我必须要抓紧。
我朝食堂的楼梯往下狂奔,马上给末百颜打电话。
末百颜一定能想出办法出了校门的。
那头很快接了起来。
“末大头,VV出事了!在第三医院里急救!我们快点出学校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握着电话的手也在抖。
那头却是一片沉默。
出奇的冷静。
让我误以为我自己拨错了电话。
“末大头!你没听见吗?刚才第三医院给我来电话了,VV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抢救!你快点过来啊!”
我以为末百颜没听清,又镇定地说了一遍。
谁知道那边竟然仍是一阵沉默,接着我听见末百颜瓮声瓮气地说:
“我现在在做数学笔记。”
什么?
我的火“腾”就上来了。
我们最好的姐妹,VV,此刻正生死未卜地躺在医院里抢救,末百颜他妈的居然慢条斯理地跟我说他在做数学笔记!
我几乎是冲着电话吼了起来:
“末百颜你说什么?妈的VV快死了!你TM做个鬼的数学笔记啊,是不是人啊!”
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接着,末百颜坚硬的声音传来我耳边:
“对不起七七,我走不了。再说,你也不是医生,去了能怎么样?”
末百颜这副漠不关心的腔调,仿佛迎头给了我一铁锤。
我马上懵了。
有谁行行好,告诉我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末百颜怎么了?
VV躺在第三医院的急救室里,死活不知,末百颜居然……说那种话!
“颜,你在开玩笑吧?”
我语气里有死亡般的漆黑。
跟我说话的是末百颜吗?
哈……一定是我弄错了。
不是他。
“没。这事我管不了。”
末百颜依旧如故,声音冷得让我打寒战。
我似乎被人在心脏上狠狠捣了一拳。
“末百颜你TM给老娘听好!从此刻开始,我跟你,再不认识!”
然后我没等对方反应,“啪”地挂断了电话。
接着,我脚下一滑,我叽里咕噜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脚腕的疼痛尖锐得像刀,完蛋了,妈的,我这左脚一定是要被我毁了的。
但是我现在也管不了这些事,咬着牙爬起来,接着往校门口跑。
怎么办?怎么办?
我奔出食堂,才发现,我自己竟然想不到要怎么出去!
之前每次无论有什么事,我都习惯于打给Calvin,或者末百颜。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是这么依赖他们。
可是此刻,他们没有一个在我身边……
贰
不过我终究还是出去了。
当我硬撑着受伤的脚,一步一步挪到校门口时,迎接了看门人疑惑的目光。
我晃了晃手中的假条。
走了出去。
假条是假的。
可是因为之前脚受伤后我常常需要在上课时间出去,所以常常拿着班导开的假条给看门人看。
次数多了,我就直接在窗户外面晃晃手里的假条,他也不看,就开了大门。
这次,我用了自己写的假条轻松过了关。
站在街上,我看着那些来往的车辆,急切地挥着手。
妈的!平时一辆接一辆的空出租车今天似乎全部休息了。
我站了半天一辆车都没打到,头顶的太阳晒得我头脑发晕,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VV,你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我马上就来了!
我觉得眼睛越来越看不清楚,我使劲一摸脸,才发现原来我竟然泪流了满脸。
说不清是为VV着急,还是因为末百颜突然丢下我不管的委屈,或者是他不再关心VV事情的蹊跷和恐慌。
我只是知道,再打不到车,我马上会死在这里。
第一次的,对医院这个地方产生了严重的惶恐。
不会的。
急救。
不会的!
这时,听见背后有人喊我名字。
我睁大眼睛回过头,看到校门口,末百颜正冲我使劲挥手。
末大头,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心底泛起一阵酸楚,眼泪流得更凶了。
刚要开口,末百颜却隔着学校的铁大门冲我吼:
“梨七七,回来!”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在说什么?
“梨七七!你要是今天走了,我们不再是朋友!”
我永远记得当时末百颜眼中那片决绝的冷漠。
突然,一辆车“嘎”地停在了校门口。
我甚至都来不及想末百颜到底是什么意思,就钻进了车里。
“第三医院!”
我吼着,眼泪冲刷出来。
到了医院门口,我简直是屁滚尿流地滚下了车。
“出租车!”
这时,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朝我这辆出租车喊了一声。
我下意识转头,出租车前站着两个人。
我当时一愣,盯着两个人,有点脑子发懵。
Calvin,和那个清纯的小女生,雯佩珊。
Calvin居然眼睛上缠着绷带。脸上也有受伤的痕迹。
我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是惊愕,是难过,还是空白?
或者说是……恐惧……
我看着Calvin脸上的白色绷带,心底一片冰凉窜了上来。
什么意思?
为什么Calvin会变成这样?
雯佩珊倒是先Calvin一步看见了我。
眼神中突然射出寒冷的光。
我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这个女孩,中午在开水室和食堂里给我的那点帮忙我仍然记得。
可是为什么,现在看到我居然是这种恨不得杀了我的神情!
我们素昧平生。
记得中午食堂在辰泽出现后她就消失了,我连句感谢都没机会说。
但是眼前的情景,我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突然觉得大脑不够用。
好久不见的Calvin,眼睛上缠着绷带,和跟帮助我几次的小女生雯佩珊一起亲密地打车,而雯佩珊刚刚跟末百颜告白过。
末百颜拼命阻止我来医院看生命有危险的VV,而VV是我们共同的好朋友,好兄弟,好姐姐。
这统统都是什么状况?
怎么了?
我现在是不是在梦游?
这些毫无头绪的杂乱,一股脑填进我脑子里。
我晃晃头,让自己回过神来。
现在,我最亲爱的VV正躺在急救室里,我现在需要马上冲进医院里上急救室去。
可是眼睛上缠着绷带的Calvin让我的脚似乎在地上生了根。
我一辈子从来没有遭受过现在这样无可名状的可怕感觉。
害怕,孤独,惊恐,无助,心悸,难堪……
非常可怕的坏感觉。
无边的恐惧攥紧我全身。
一种极坏的直觉。
可怕的直觉:
Calvin的眼睛。
跟我有关。
雯佩珊搀扶着Calvin,小声说:
“哥,这边,这边。”
我后退一步,看着这两个人。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起来,为什么我会一直觉得雯佩珊的声音听上去熟悉了。
上次我给Calvin打电话,那个陌生的冲我吼的女孩声音,就是她!
我清晰记得那句凌厉的话:
--“你有病啊一直打!Calvin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
“Calvin……”
他们两个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我胆怯地叫了一声。
Calvin猛地扭回头来,表情疑惑又惊喜:
“七七?”
然后没等我回答,突然雯佩珊冲了过来,照我的脸上扇了一个耳光,吼道:
“食堂里我才知道你就是梨七七!如果我之前知道你就是梨七七,我一定连同我自己手里的开水也浇到你头上去!”
我惊愕地盯着这个愤怒的女孩,她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
为什么一张如花朵清纯的脸会发出如此尖利恶毒的声音?
“你这个早该死掉的烂货!你自己跟人上床出了事为什么要我哥来替你背黑锅!”
我盯着她,半边脸火辣辣地烧起来,可是我似乎没有了感觉。
雯佩珊在说什么?
什么?
“珊珊!”
Calvin在一旁突然大声喝止。
雯佩珊却越发激动起来,漂亮的眼睛中大颗大颗滚出来晶莹的泪珠,朝着她哥哥说:
“我有说错吗?你这个傻子一样的人陪人家去打胎,结果这个屎盆子就扣在了你脑袋上!”
接着转向我:
“梨七七,要是我哥的眼睛出一点问题,你们全家都会死!你--不得好死!贱人!你居然……”
“珊珊!”
Calvin脸上的表情更凶恶了,几乎是粗暴地打断了雯佩珊的话,像是要急切阻止她说什么出来。
接着摸索着钻进了出租车。
我全身冰冷,那一刻,相信我,我觉得头顶的太阳突然不见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凶狠责难,我觉得像是掉进汪洋大海中,看不到打捞艇。
只有大脑在指挥我快一点走进医院里去。
叁
我跌跌撞撞跑上第三医院的急诊室。
满脑子都是可怕的念头。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以绝对的杀伤力砍在我全身。
最近我的生活真的越来越像一出最傻的泡沫言情剧。
急诊室外的红灯一直在亮着,外面没有一个人。
我抓着外面的医生问着具体情况。
VV的小QQ刹车突然失灵,撞向了迎面而来的一辆大卡车。
人直接从玻璃前飞了出去,重伤,被交警送了进来。
医护人员在VV的手机里调出家属姓名,所以,他们通知了我。
我拿过VV的手机,抖着手找我那一栏。
我的号码前安着的名字就两个字:
妹妹。
顿时,眼泪像倾盆大雨一样哗哗浇了下来。
“医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姐姐!”
我紧紧抓住医护人员的手。
常常在电视上看到这种场景,亲人急救,家属哭天喊地拉着根本不是给自己亲人动手术的医生,哀求着说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她)。
当时还会觉得剧情很傻,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才知道那种没顶的恐惧,令人完全丧失理智和判断,无尽的恐慌让人歇斯底里。
“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医护人员握紧我的手,郑重无比地说。
仿佛他是上帝,可以决定生死。
我宁愿相信他是上帝。
VV,你不能有事!
你知道,我再也没有办法承受失去仅有的一个朋友。
我什么都没有了。
失去父母,失去Calvin,失去末百颜。
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抱着胳膊等待。
我紧紧抱着自己,觉得指甲深深抠进肉里,指关节发白。
但是我没有感觉到疼。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
我的心脏似乎被挖走了,不跳动,没感情。
像是我遇见最危难的时刻那种死一般的平静。
“请先付一下手术费用。”
医务人员对我说。
我仿佛清醒过来,看着对方,问:
“多……少钱?”
“先交一万三。”
“去哪里交?”
“二楼,有专门的指示牌。”
“好。”
我站起来,点点头。
一万三。
我没有。
可是我还是去了二楼。
然后我想了想,掏出电话,拨了梨左峰的号码。
现在,我只能求他了。
手机关机。
打到办公室,秘书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
我粗暴地打断秘书:
“我是梨七七,梨左峰的女儿!给我接我爸的线!”
那头一阵沉默。
“你没听懂人话?”
我几乎是咆哮起来,医院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了我身上。
“对不起,如果您没预约的话……”
秘书客气而生硬地给我嘀里嘟噜说了一大堆。
“你告诉梨左峰,如果半小时之内他不带着一万三来第三医院的话,他会后悔一辈子!”
然后我“啪”地摔上电话。
在墙角蹲了下去。
眼泪已经不再流了,无尽的心慌攫住我。
钱。
钱!
我拿起电话,犹豫了下,按下一个很久不拨的号码。
长久的占线音。
不知道跟谁在通电话会聊这么久。
接着,南燕枚接了起来,语气平缓,听不出感情色彩。
“七七,真稀罕你给我打个电话。”
我也顾不上南燕枚语气不好,说话难听了。
就是她,把仅有的几个对我好的人残忍地剥离我身边!
我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决定暂时不去问Calvin的事,换上一副恳求的语气说道:
“妈,求你,借我点钱行不行?你随便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