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的性爱方式已经不能满足许安阳,他开始往家里拿器具。一天,许安阳拿回一套据说是西门庆发明的金刚五玉连环球。我拒绝使用,因为那是一串连在一起的金刚珠子,要放进女人身体里,据说进去了可以发出响声和震颤,特别助兴。可我的身体不能让这东西进去,我的身体还从没被什么东西进去过。许安阳不知道这一点,他每天无数次地翻弄我的身体,舔舐每一寸肌肤,却因为相信了我最初的谎言,而对我昭然若揭的身份熟视无睹。后来,他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悔终生。
我拎起金刚球假装表示索然,说我们总玩这些东西多没意思啊。许安阳兴致勃勃,说那你想玩什么呢?我说:“有什么更刺激的吗?”许安阳思忖片刻,忽地打了一个响指,说:“我们去参加‘换妻俱乐部’怎么样?”
周百威是深圳一个传奇人物。周百威有一个显赫的出身,十年前,周百威因流氓罪被判死缓,他父亲把他从局子里捞出后便断绝了父子关系,将他撵出家门。羞愤之余,周百威更名换姓,一个人来到深圳。
在深圳,周百威从建筑小工做起,尝遍了人间苦难。后来,周百威倒卖盗版光碟积累了第一桶金。拿着这一笔钱,周百威投资股票迅速致富。他接着把从股市赚来的钱投到工程项目中,很快成为深港两地颇有名望的财富名人。
这个过程中,没有人知道周百威是他著名父亲的儿子。
其实,这些年周百威远在北京的父亲一直关注着他疼爱的小儿子。父亲欣慰于儿子的发愤图强,原谅了他曾经的不赦之罪。父亲在生命的尽头召回了远方的儿子,父子实现了血浓于水的和解。
周百威是许安阳最敬仰的人。深圳有许多高干子弟,他们大多利用老子的荫福为非作歹坐享其成,这让许安阳很瞧不起。许安阳同周百威有过一面之交。许安阳一心想进入周百威的社交圈,但那对他是困难的。许安阳虽然也身价千万,但和周百威的财富地位比起来,无异于小学生和博士生的知识差异。
周百威有一个“换妻俱乐部”,这在深圳富豪中是广为流传的秘密。像周百威这样的人物,坊间的一切情色娱乐都早已玩腻,他们需要更新奇的花样、更大强度的刺激。俱乐部是封闭的和秘密的,成员仅限于深圳商圈里的顶级富豪,他们是周百威最核心的朋友。这个俱乐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色情组织,这里没有商业交易下的性活动,不存在买卖关系。对于他们,换妻游戏与其说是色情活动,不如说是社交派对。他们像互赠礼物一样,靠交换彼此的妻子或情人联络感情、增进友谊。
许安阳敢于冒险、渴望挑战,换妻俱乐部的理念让他兴奋不已。但许安阳无缘加入周百威的俱乐部,他的财力和身份都不足以如此,而且在我来深圳之前,许安阳也没有固定的性伙伴。我重新回到许安阳身边后,他对加入周百威的换妻俱乐部燃起幻想,跃跃欲试。许安阳问我愿不愿参与,我听了笑笑,故意说:“好啊,你去联系。”
许安阳花了两周时间才最终让周百威同意我们加入。周百威有一个助理专门打理换妻俱乐部的事,许安阳买通了他,并说我是一名在校研究生。许安阳希望把我当做礼物送给周百威——这个想法,是我们去俱乐部前一天晚上,许安阳才向我吐露的。
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想许安阳真是处心积虑啊,竟然想到用“心爱的人”做诱饵。我心里隐隐地光火,但脸上没有反应。我说:“那种性爱派对不是说随机配对逮上谁是谁吗,我怎么能把周百威弄到手?”
“你可以勾引他啊,”许安阳热切地说,“你又漂亮又有魅力,一定可以把周百威搞到手的。”
“勾引?”我想起当初兰空调查组调查我和许安阳的事时,许安阳为自己开脱也用了这个词,他说是我“勾引”了他。我不由得愤怒,想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无耻,一辈子热衷于勾引和被勾引,即使在这样一个以淫乱为本质的性爱派对上,他也要把我置于一个“偷情”的可耻位置。
许安阳费了半天口舌,才叫我重又答应跟他同去。许安阳如果这时候取消说不去,那他会很没有面子,也会惹对方不高兴。按照道上的规矩,类似这样聚赌或聚淫的事,是很忌讳临时不来或者中途退场的。许安阳又是第一次参加,他临阵变卦弄不好会惹出麻烦。
可是,许安阳还是犯了一个错误。他不知道,他这样死气白赖非求我答应去周百威的性爱派对,却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推。
周末下午,许安阳开车带我来到蛇口港。周百威的换妻俱乐部设在一条豪华游轮上,每次聚会都从深圳开到香港海,这样可避开中国大陆的司法管制。
见到周百威的第一眼,我立即喜欢上他。周百威漂亮、智慧、优雅;年轻,又不很年轻,浑身散发着成功人士的坦然与得意、自信与内敛,叫人不能不折服。周百威礼貌地迎接了我,亲自为我脱去外衣。周百威把他的情人蜜雪儿介绍给许安阳和我,请求我们拿这里像自己的家一样,有什么不便可以随时找女主人解决。
不过,刚刚转过身,许安阳就告诉我,蜜雪儿只是周百威众多情妇中的一个,是专门用来做“换妻游戏”的。周百威的妻子也是一位高干子女,常年住在北京,他们的婚约是一桩典型的政治联姻,坚不可摧。
按照“换妻游戏”的规矩,自来到游船上原本的夫妻或情侣就不再存在了。游轮一层大厅中央有一张巨大的汉白玉石桌,上面是一只刻花水晶鱼缸。鱼缸底下的细纱层上散落有一些特制的圆形钥匙,凡来的客人都先从鱼缸中摸出一枚钥匙,那是各自休息的房间。等吃过晚饭,女人再把她们钥匙上的一半掰下投到鱼缸里,然后由男人随机摸取,摸到哪一枚晚上就可以去哪个房间,与房间里的女人享受一夜夫妻。
我后来问周百威,为什么只女人把钥匙投到鱼缸里叫男人摸,而女人没有这个权利。周百威笑着回答:“小姐,说到底,这个世界不还是男人埋单么。”
我摸到的钥匙是16号,16是我的幸运数字。许安阳摸到的是21号,这让他有些沮丧。许安阳不喜欢七,他认为那是不吉利的,而21可拆分成三个7,谐音连起来恰巧是“丧妻”。许安阳原本想把我当做礼物送给周百威,最终却失去了我。这是我后来回想起这件事,感到十分宿命的一个细节。
我在房间冲了个热水澡,泡了一杯绿茶就去房间外的阳台上看海。这时,李医生敲门进来,说要给我做体检。原来,俱乐部不但在参与人员上做了严格规定,技术环节也准备充分。我虽然在医学院待了这么多年,接受别人的检查还是头一次。
李医生原是广州南方医院的一名医生,许多年前周百威搞大了一个女孩的肚子,他那时还不是特别有钱,人也还仗义,亲自陪女孩去医院做人流认识了李医生。后来,周百威成为富翁,便高薪把李医生请来做他的私人医生,专门处理和女孩子之间的事。
我很不好意思,担心李医生会像看待周百威身边那些女人一样看我,觉得我是一个不好的女人。但我完全多虑了。李医生对我没有任何“态度”,有的只是周到和殷勤,让你享受充分的礼遇。
显然,李医生发现了问题。他忽然停住手,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办。
我静静地等待着,也一言不发。我这时已经不羞涩了,反而有种丢掉了廉耻的轻松,很放肆地在李医生面前暴露着我的身体。医生是一个奇怪的职业,它无端予人以权威和神圣,叫人很容易信赖、产生服从。李医生极为慎重地轻轻碰触了一下我的身体,我感到无齿镊冰凉的质感,我知道他在确认那一圈膜状物的真实性。李医生终究是专业医生,真假之辨他一目了然。他什么也没说,用清洗剂轻柔地为我做了清洗,扶我起来礼貌地说:
“好了,小姐。谢谢你!”
一起来,我又恢复了羞耻心。我用睡袍遮住身体,说:“干吗谢我?”
这回轮到了李医生难为情,他仓促收拾起器械,支吾道:“哦,没什么。”
晚餐时,客人们陆续来到餐厅。我看见李医生悄悄跟周百威耳语了几句,周百威随即抬眼冲我这边瞟了一眼。几乎是直觉,我判断他们的谈话一定与我有关。后来李医生告诉我,当时他的确在和周百威说我。一个处女出现在换妻俱乐部里,这是他们以前从未遇到过的事。
后来,李医生成为了我的情人。当然,这是在这一次聚会之后,在我离开深圳、结束了这一切糜烂生活之后。有一天,李医生忽然到北京找我,我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就决定了和这个人上床。我说过的,患者对医生有着天然的信赖,一个庄严地看过了你身体的男人,你是很情愿再被他看的。而李医生像千百年来中国所有男人,对处女有着莫可名状的迷恋。李医生说,在他为周百威工作的那些年里,他一个真正的处女都没有见过,但他并没有把实情告诉周百威。所以,即使后来我已经不是处女了,他还是对我充满了想象。
周百威也对我充满想象。周百威一开始误会了,真以为我是许安阳送给他的一份礼物。周百威招来他的个人助理,授意他在一会儿的鱼缸里做点手脚,好叫他摸到我的房号。——从李医生那儿我才知道,原来一切游戏都有“潜规则”,庄家永远是掌控局势的那个人。游船上的房间装的都是电磁锁,周百威的助理那里有一只可调节的戒指,在换妻俱乐部里,周百威若看上了哪个女人,助理就会将戒指的电磁频率调到她所在的房间。这样,周百威便总能够在看似无意间,摸到他想要的那一枚钥匙。
为了让一切显得自然和不露痕迹,这之前周百威刻意回避了对我的兴趣,几乎没跟我说什么话。这让许安阳有些着急,几次小声催促我主动去跟周百威调情,并显得放荡一些。但放荡在这时是不恰当的。周百威的“换妻俱乐部”并不是一个纯粹性质的淫乱团伙,它兼有重要的社交功能。在下午的休闲活动和晚上的聚餐上,周百威和他的朋友们谈的都是生意上的事和国家大事,涉及上亿元的资金转手。即使在晚宴最后,最色情的豪华大餐“女体盛”隆重登场,就餐的人们依然端庄体面,丝毫不失身份。
游轮餐厅位于水面一层,晚餐所用的主桌上安装了一条双轨旋转轨道,为的就是让用裸体女子做菜盘的人体盛宴可以如古时的曲水流觞,在就餐者面前诗意地从容流转供人把玩。“女体盛”的风俗来自日本,只有那个极度压抑又极度变态的岛国民族,才想得出如此扭曲的性消费方式。
做女体盛的女子被称为“女蛙”。当然,女蛙是赤裸的,被冰块和鲜花包围。配菜师在女蛙身体不同部位摆放上造型精制的菜肴,客人看上哪一份就可以取来食用。为了显示高贵,女蛙身上的一切东西都可以拿掉,但阴部的位置会保留一朵鲜花。用什么样的鲜花遮蔽私处由女蛙个人喜好而定,出名的女蛙都有自己固定的习惯,她们也往往以这种花的名字流传在行业里。周百威今天请到的是深港最红的一个女蛙,绰号叫“阿菊”,因为她喜欢用黄色的菊花装饰下体。
这样一道养眼美宴,周百威肯定不可能把它搞成一个色情游戏,那与他的身份不符。实际上,周百威表现得非常优雅,他甚至要求每位客人在动手享用可餐秀色之前,都要与他联句对诗以助雅兴。这一下,我终于找到了露脸的机会。之前,我处身于一群尊贵的夫人情妇之中,就像还没有穿上水晶鞋,还在后妈家厨房里做粗活的灰姑娘,自卑而局促,毫无坦然与信心。许安阳还要我勾引周百威,那怎么可能?但周百威开始出对子,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因为是主人,周百威拥有给出上联的权力。周百威出的对子都是与性有关的,甚至就是直接的性描写,尽管他用了最文雅的词句。客人中能应付周百威的人并不多,场面一时有些沉闷,我挺身而出替大家解了围。周百威一共出了二十几个对子,我一一对上,可谓语出惊人、艳压四座。周百威的眼里射出炽热的火焰,在座的其他男女也没有不对我服气的。许安阳欣喜地看着我,在桌下不停地用手指抠我的手心。我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事实上,这些对子并不是我的即兴发挥,而是我从许安阳那儿“偷”来的。在许安阳众多的色情收藏品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亚洲最负盛名的色情产业集团“Z4Y”出版的同名画报,那上面刊登着最动人的色情女郎图片。许安阳有一个爱好,喜欢用古诗词给图片加注批语,我当时看到这些,心里难过得要命。我想许安阳怎么堕落成这样,当初那个背诵《猎人笔记》和赞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男人到哪里去了?
此刻,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许安阳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周百威。许安阳从一开始就收集周百威的信息,设法向他靠拢,直至最终将他“拿下”。我不由得想起当初许安阳是怎样与我周旋,引诱我、迷惑我,即使已经拥有了我,却又不急于占有我,而是体验着掌控节奏、掌握局势的快乐。这是一个多么处心积虑的男人啊!多么可卑的一个男人!
我几乎无可救药地,心中再一次升腾起对许安阳的憎恶。几乎就在那一刹那,我决定按许安阳说的去“勾引”周百威,让他拿走我的贞节。
说实话,看到周百威的第一眼,我就迫切地想和他发生关系了。我的“V计划”要是能以这样的方式完成,那该有多么的刺激!
“果”
然而,我最终还是没有和周百威发生关系。
我因为巨大的犹豫而故意延迟了前戏的时间。当我实在再无花样与周百威周旋,不得不躺在床上让他进入的当口,许安阳破门而入。
周百威做手脚选中了我的房间,出于抚慰他安排蜜雪儿去陪许安阳。但面对蜜雪儿,许安阳不知怎地又不行了。他十分沮丧,一个人离开舱房来到甲板上。在这里,许安阳遇到了李医生。周百威的客人们在房间里翻云覆雨时,李医生需要随时待命,所以他总是到甲板上喝啤酒看星星打发夜晚。许安阳问李医生要了一瓶啤酒,他们就聊起来。交谈中,李医生提到我还是处女的事,他以为这是许安阳特别的安排。许安阳却被李医生说蒙了,他说我早就不是处女了,我是一个性经验极为丰富的风情女人。
李医生问许安阳:“你确定她不是处女吗?”许安阳说当然,这是她亲口跟我讲的。这句话让李医生怀疑,他追问:“你跟她上过床吗?”
“当然,我是她的初恋。我认识她时她刚上大学,什么都不懂,连‘上床’都不知道是啥意思哩。”
李医生更奇怪了,问:“你们做爱吗?”“当然做啦!”许安阳逞能说,“那姑娘花样可多呢,她的‘口活儿’尤其好!”
许安阳说我的“口活儿”好,李医生便猜到了什么,他问许安阳:“你们性交过吗?——我是说,你真‘干’过她吗?”
许安阳被问得语塞,结结巴巴,说:“我们……我们……”
李医生得出结论,对许安阳说:“要是我没猜错,那姑娘骗了你!她还是一个处女,一个最纯正的处女,一点儿都没破。——可是,她为什么要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