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北在寒风中吹了一阵,终于转身走回饭店,她临进门前把脸上擦干净,眼睛却还是胀涩,说不清是气恼还是委屈。她想自己真是隐忍了不少,饶是心里翻江倒海毁天灭地,表面上也能装出个若无其事来。
莫北北心里苦笑,简皓南刚才的样子是理直气壮,而她却连抱怨都没有立场,毕竟是她跟纪宇旸纠缠在先,而他只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是吗?
这么想想,那天晚上简皓南的心情莫北北大致也可以理解,应该是对她失望透顶,恨得咬牙切齿。她又突然想到简皓南那天的表情,罕见的疲乏无力,沮丧失落,就跟她现在的状态一样。
可莫北北不知道为什么她岁数越长越没有勇气,就比如刚才简皓南要走的时候,换作是以前,她肯定死乞白赖地扒上去,不缠上他决不罢休。她想可能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在简皓南那里听到过那么清冷而讥讽的口吻,他也不像那天晚上那么无力和失落,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那种自信又无所谓的样子真是叫她望而却步,心下寒意层层滋生。
莫北北很恐慌,她不知道是不是得真对什么东西死了心,简皓南才能有那种释然的表情。
当晚对于莫北北和简皓南的这一场纵使相逢应不识的戏码,江媛只有一句话的评价:“你们俩吧,就是一见如故,再见陌路!”
说得太对了,莫北北连反驳的心情都没有了。
后来江媛还是不放心,怕放莫北北一个人回去她会找个丝袜把自己了结了什么的,就强拖硬拽地非把她弄回自己家里去。
晚一些的时候莫北北还接到宋达的电话,她本不想应,但宋达坚持不懈锲而不舍的一直打。莫北北转念一想,宋达是目前她身边唯一能和简皓南有关联的人,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宋达特关切地嘘寒问暖:“您干嘛呢,心情可好?”
当时江媛非要给她脸上贴黄瓜,说失恋也不能失了脸面,莫北北满脸瓜果,嘴角动都懒得动,蔫蔫地发出一个鼻音:“唔。”
宋达接着特别惋惜地说:“哎我看到报纸了,这简皓南太不厚道了,都有家室了还去外边勾搭小姑娘,这不是对人家不负责任吗?你放心,有我在,我去帮你把那模特儿搞定。”
莫北北一听立马就想到早一些时候他们的亲昵场景,毕竟豁达不了,心口还是闷着一股气,又酸又颓败地说:“行啊,你去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今天见到本尊了,比报纸上差远了,简皓南的眼光就那样,恶心!”
电话那头蓦地沉静了半分钟,莫北北都要以为断线了,却又能听到马路上轮胎碾过的声音,好像他是大马路上。过了一会,宋达又呛了两声,回来继续道:“那什么……你在哪儿呢我路过你们家见你们屋是黑的。”
“朋友家。”
“哦……安全就行。”宋达暧昧地笑了两声:“一个人挺不适应的是吧?”
莫北北语气前所未有地丧气:“不是,是我厌恶那房子,现在姓简的我都厌恶!”她听到宋达又嘿嘿地笑了一下,笑得她更烦,索性把火都往他身上撒:“宋公子,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闲?你身边那些蜜蜂蝴蝶都不理你了是吧,所以来看我笑话寻我开心是吧?”
宋达立马说:“得,不打扰您歇息了,您接着厌恶,小的这就告退。”
宋达说完就赶紧断了通话,接着手机往车头前面一丢,叹气说:“我说了没事吧,还非得打。我说我这中间人,真被你们折磨得肝疼!”
后头一个声音说:“我才冤吧!我本来就不上相啊那照得多难看啊居然还说我比报纸上差!简皓南你这就让我嫂子恨上我了你说说这笔帐怎么算?”
只有开车的人还镇定自若,平静地打方向盘,平静地换挡,平静地说了句:“吵死了,安静点。”
他这话也听不出是什么情绪,车内另外两人一时忖度不敢吱声,果真静了片刻。
过了一会,宋达又说:“哎,我说你最后这招是不是太过了,小心弄巧成拙,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简皓南的眼睛蓦地眯了眯,勾起一边唇角笑:“那就见招拆招,兵来将挡。”
简熙说:“就算让你得逞了,她回头想想被设计了,也得恨死你。”
“是我的东西终究也是我的。”简皓南又笑了笑,成竹在胸:“她也知道我不择手段,就算气也是一时,我赢一辈子,谁赚?”
“得了吧你就别跟他辩了。”宋达对后头的简熙说:“他的黑心理论咱们理解不了!”
那头的莫北北挂了电话后并没觉得安慰,心里反而因为某个名字打了个纠缠的结。江媛苦逼着她把事情从头到尾又痛苦地回忆了一遍,等她说到在家里对峙那一段,江媛终于忍不住用手上剩下的半截黄瓜敲她。
“冷静你个鬼冷静,你冷静能冷静出朵花来?!”
莫北北一手扶额,鼻子眼睛都要皱在一块:“别说顺口溜行不行,我头疼……”
江媛恨铁不成钢,在她身边一倒:“妹妹,这真都是你咎由自取。这么好一男人活生生被你赶走了,你真舍得。”
莫北北下意识地反驳,却一下失了言语。她突然发觉,简皓南身边的人都对她很好,比如宋达,比如他父母,她与他们认识和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他们都好像对她掏心掏肺的,莫北北虽不说,仍觉得在这么无助的时候得到他们的关怀很是安慰。如果哪一天真的同他们分道扬镳,她真的会很难过。
更不必说简皓南。
仔细一想,他们结婚也快半年了,平静无波的半年,充斥她脑海的全是小打小闹的片段。有时莫北北会很困惑,觉得一些举动都不像是简皓南应该做出来的,现在想来他应该也只是为了配合自己。他真的是很放任她。家里的摆设随便她弄,原本好好的设计布局也被她弄得四不像。冰箱里都是她爱吃的,影碟机里从来都只放她喜欢的CD和电影,如果她撒撒娇要求一下,他就算困也会陪她看。她还记得有一次她收拾柜子的时候不小心砸坏了他最喜欢的一个瓶中船模型,他也只是佯装生气地敲她一个爆栗,还不让她收拾碎片怕她割了手,最后揪她过去咬了两口就算完事。其实她后来知道,那模型他平时碰都不让别人碰。
都是小事,但如果叫她忘记,可能一辈子都很难。就像她本以为不会记得,可偏偏就是这么潜移默化地记下了,还占据在她心里这么牢固,只是回忆,感触都这么真实。莫北北想,也许以后再不会有人像他对自己这样好,几乎等于无条件地宽容。所以当他毫不保留地将这些都收了回去的时候,才显得过去的一切都这么弥足珍贵,让她格外地心生留恋。
莫北北翻了一下身,手臂搭在江媛身上,她把脸埋在枕巾里。几分钟后,江媛听到她细细悠悠地说了句:“我舍不得。”
江媛也顿了很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语重心长地说:“妹妹,你在这对我敞开心扉不管用啊,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莫北北沉静了良久,又翻了个身,面朝上看着头顶的白炽光,慢慢地把眼睛闭起来,然后轻声应了个“嗯”。
她想,总有一天简皓南会回来的吧,到时候就跟他明摆着说,“哎,我想过了,我舍不得你。”
第二天莫北北就告别江媛自己回家,虽然家里空荡荡的,毕竟还是有她最熟悉的气息。
不料她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居然看到林美茵。
在这里看到简皓南的特助,莫北北心里霎时间顿了一下,连忙迎上去问是不是简皓南出了什么事。
林美茵倒是神色平静,她把手里的一个文件袋递给莫北北说:“这是给您的,如果您看了有什么不明白或者疑惑,可以再找我,我再找律师给您解释。”
莫北北一头雾水,嗯嗯啊啊了两声,林美茵就告辞离开。
她也不知道这袋子里装的什么,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进了家门以后随意往沙发上一窝,把缠住封口的线一圈圈绕开。
莫北北将里面的文件抽出来,只抽到一半,便赫然看见那五个大字,随后“啪”地一声,整个袋子掉在了地上。
她心下猛然生出一股绝望,那是之前无论什么时候也没有过的。即使简皓南摔门离家,冷嘲热讽,莫北北也从没觉得这么绝望过。
这是他在决绝地说,到此为止。
从今以后,他们南辕北辙,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