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杂志社的保龄球之夜,承简皓南吉言,莫北北果真光荣负伤。虽然她对这项娱乐并不精通,但好歹姿势也算标准,甚至用的都是最轻的球,但仍然没逃过受伤的厄运。
只因为她正要投球的时候,同事杨姐走过来说了一句话。
“北北,你那报导写的不错,跟我们合作那律师事务所说挺满意的,那几个合伙人还说明儿请我们和主编吃饭。”
莫北北手上的球顿时就飞出球道撞在隔板上,最后灰溜溜地从边沟里滚了进去。
同时她也闪了腰。
杨凌大愕,连忙上来托她的胳膊:“怎么了怎么了?怎么那么不小心?”
莫北北苦着一张脸,也不知是疼得还是郁闷得,用手扶着腰说:“没事没事,那个……工作是我的职责范围内的事,吃饭就不用了吧,您和主编去就行了。”
杨凌说:“说什么呢!说到底还是我们跟着你沾光,报导毕竟是你写的,你肯定得去。你是不是明晚有事?那我们可以换时间。”
莫北北挣扎了一阵,还是说:“……不用换了,我没什么事……”
说来真是有些讽刺。自从上次跟纪宇旸不欢而别,莫北北是再没跟他事务所有什么联系。各种找材料的事情,她也尽量绕着纪宇旸走。即使如此,每回她打开文档,还是觉得脑袋里像被一个大石块堵了一样,憋了半天面前还是一纸空白。后来莫北北在家里烦得都要掀桌子,简皓南看见了,用一种让她匪夷所思的神情看了她半天。就在她的暴躁要进一步升级的时候,简皓南突然在电脑前坐下来,看了看那叠资料和要求,慢慢研究起来。
莫北北在他身后一瞬怔忡,简皓南背对着她说:“别在这呆着了,去看会电视吧。”
然后莫北北不知中了什么魔,果真听话地叼着个苹果去客厅,过了好一段时间,简皓南从房间里出来,一声不响又忙自己的事去了。
莫北北连忙跑到自己电脑前一看,好家伙,他写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莫北北面上不说,心里还是稍稍惊讶了下,仿佛这简皓南是受过专业训练。她把一些词语句式稍稍一改,改得像自己的笔法,这篇报导就这么结了。后来通过正常工作程序上交,莫北北也再没和纪宇旸有什么来往。
事后莫北北还特殷切地谢谢简皓南,谁知他又用那种让她匪夷所思的表情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没事人一样撇过脸去,淡淡地说:“千万别误会,我是为了我自己,看你暴跳如雷的我也烦。”
这下怎么办,莫北北在旁边座位上慢腾腾地坐下来,一边捶着腰一边想,报导可以找简皓南当枪手,但总不能让他代替自己去那个鸿门宴吧?
莫北北回家以后,当简皓南看到她那一手挺腰的怪异姿势,立刻完全没有风度地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您这几个月了?是男是女?”
“几你个头!”莫北北现在完全没有战斗力,呲牙裂嘴地在表面上逞凶:“都是你乌鸦嘴!”
简皓南笑归笑,最后还是拿了热毛巾给她敷上,再用清凉油给她轻轻按。莫北北趴着,把脸埋在交叠的双臂里,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看他。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简皓南最近好得出奇,也不总埋汰她了,甚至有时候她无理取闹,简皓南也只是笑一笑便算。也不知是他心胸越来越宽阔了呢,还是背着她做错了什么事,心里内疚想要补偿。
人的思维果然十分开阔,莫北北几分钟内已经想了许多种可能。
“你的眼神忒奇怪了。”也不知怎么,明明简皓南头也没抬,却蓦地悠悠然来了那么一句。
莫北北嗤了一声:“你又知道奇怪了,你头顶上长眼睛了么?”
简皓南头也不抬,眉目淡然:“亲爱的,有一种东西叫余光。”
莫北北再度嗤声,简皓南这回抬眼看了看她,突然说:“自然风光,还是人文古城?”
“啊……哦。”过了几秒莫北北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蜜月旅游的事,说:“为什么只有这两种?”
“那你有什么好建议?”
“……没有。”莫北北也不是喜欢到处跑的人,对祖国的名山大川了解甚少,更没想过要出国门。
简皓南舒了口气:“明天我叫人找点资料,晚上我们讨论一下,早点定了,再晚就要过年了。”
莫北北应了一声,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提前打招呼说:“明天我可能晚一点啊,我要……跟老朋友聚餐。”她倒不是心虚,不敢告诉简皓南要跟纪宇旸他们事务所的人吃饭,只是这话要说出来了免不了一番解释澄清表决心,其实没有必要,她也实在是懒得。
简皓南平静地道:“哟,这可连着几天了啊,我发现你最近应酬不少。”
“哪儿比你多?”莫北北说:“你好意思么,怎么不说你三天两头的就丢我一个人在家,现在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简皓南笑了一下,微微弯起的眼里意味不明:“嗯,我听出来了,这话里是深深的抱怨。”
“神经!”莫北北白他一眼,把脸整个扭到另一边:“少来倒打一耙!”
然而第二天莫北北还是有些莫名地慌乱,右眼皮一直在不停地跳。她晚上又没睡好,应该是因为床不够硬,一翻身腰还是有些疼。现在她坐在桌子前,一直在打哈欠,眼角耷拉着,眼皮也几乎撑不开。
她让自己不要刻意地去想今晚的事,可还总被揪住心神,心脏也跳得厉害。后来她昏昏欲睡,趁着中午一会儿的休息时间,趴在桌子上刚想小憩一会,居然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周晓琦说:“北北,我在你们对面的咖啡厅。”
莫北北在这头错愕了一瞬,反应了好几秒才说:“……好,我现在过去。”
她挂掉电话以后马上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听周晓琦的语气,平和随意。莫北北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愧意,因为纪宇旸的关系,她这做妹妹的真是不对,周晓琦都回来好一段日子了,她也没主动问候过。
莫北北赶赴到杂志社对面的那家咖啡厅,在门口她就看到周晓琦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冬日暖阳透过窗投进来,或许是因为光太亮,周晓琦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在看来竟有些苍白,今天她没怎么过多修饰,只穿一件高领黑毛衣,但整个人气质还是在那里,长黑卷发搭在肩上,举手投足,莫北北觉得她也不比电视上那些明星差多少。
“你今天怎么那么闲?”莫北北在她对面坐下来,近看才发现周晓琦化了淡妆,但是没擦眼影唇彩,这才显得不是很有气色。
周晓琦原本看着窗外,听到这话慢慢地回过头来,温润地笑了一笑,说:“嗯,喝点什么?咖啡?”
莫北北刚要摆手说不用,周晓琦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哦!对了,上次听说你戒了吧。”
莫北北点头“唔”了一声。
然后画面有几秒的冷场。
“上次怎么突然走了呢?”周晓琦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放下,桀然一笑。
莫北北没想到她还会提起那次的事,毕竟过去有一段日子了,她支吾了两声,想些借口敷衍过去:“我也忘了,好像是突然有事吧。”
“哦……”周晓琦呵呵地笑了两声,又不说话了。
莫北北觉得这样静谧的气氛说不上惬意,甚至有些诡秘,让她很不习惯。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们姐妹俩这样单独而安静地处在一个空间里的机会并不多,她开始全身上下地不舒服,像有小虫顺着她的脊椎骨往上爬。莫北北看周晓琦仍在自顾自的喝咖啡,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闲然自得,相比起来,自己真可算是手足无措。
“北北。”周晓琦突然转回脸来,笑意柔和得像四月春光:“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简皓南离婚?”
莫北北的头脑嗡地一下空白,像是耳边出现了幻听,让她怎么也不能理解。
见她不答,周晓琦笑得愈发温柔,“嗯?”
时间一秒秒过去,莫北北的表情慢慢变得像一张破碎的面具,她突然发现周晓琦那笑里竟藏着十足的凌寒,让她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好像是一具赤^裸裸的尸体。她心底仿佛有个盒子在慢慢一点点地掀开,所有恐惧和怯意都一层一层地往外涌,慢慢湮没她整个胸腔。
她过了好几秒才声音微颤地说:“我不太明白你……”
“你怎么会不明白?好妹妹,你觉得我们再装下去还有意思么?”她还没说完周晓琦便倾身向前,双手交叉地撑在桌上,冷笑着继续说:“我还以为,纪宇旸下了决心跟我分手,是因为你已经答应跟你丈夫离婚……呵,把你那个惊讶的表情收起来,别告诉我你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相信。”
“我还真是没有想到,就凭你竟然还有这种本事,五年了还能让他对你念念不忘,甚至这几年里偶尔半夜我还能听到他说梦话叫你名字。当初他说要回来的时候我就有预感,只不过想赌这一把,否则我也是一辈子自欺欺人,可结果还真是不出我所料。”
“怎么,说不出话了吗?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虽然不知道,但也可以猜出几分。莫北北,你都结婚了,现在过得还不好吗?你还要多贪心,还要把纪宇旸也绑在你身边才开心?”
“我承认五年前我是用了些手段来拆散你们,可能纪宇旸也告诉你了吧,不然你怎么会原谅他,再逼他跟我分手?我敢说,你一定心里恨我恨得想掐死我,现在还装出这样无辜的表情是何必呢?”
“我当时追过去的时候,还真是不甘心,不甘心他拒绝我拒绝得那么痛快,只回给我一句‘我喜欢的是你妹妹’。可是莫北北,你值得么,你配么?你根本就是一个什么事也不懂,更不会体贴人的温室花朵。”
“我能为他做的,你能吗?我能起早贪黑地打工给他挣学费,他还不知道,我还为他堕过胎,你能为他做什么?你只会牵绊他,他本来还想为了你放弃留学的机会,要不是他父亲在那边突然病重,他可能根本也不会出国。他瞒了你一段时间,你关心过他吗?知道他家里的变故吗?哼……当然不会,永远只有他围着你转。”
“可能简皓南还不知道你们的事吧,你想瞒天过海,等一切都准备好才跟他摊牌吗?呵!莫北北,我真不知道,原来你心机这么重!不过我也告诉你,你们绝不会那么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