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北并不记得当晚是怎样结束那场水与火的纠缠。她简直伤筋动骨,甚至还能听见身体里“咯咯”的声音。她只隐约记得简皓南的怀抱十分温暖,温暖到不自觉地把自己整个人完全地靠上去,把所有的疲惫和倦意都交给他,眼皮一睁一阖间瞧见他的上好面容带着温柔的笑颜,她还能朦胧地听到简皓南说话,如常的低缓好听,也听不清是“宝贝”还是“北北”。
让莫北北清醒过来的是一通电话铃声,她翻了两个回合,吵得她刚想伸手去按,声音却已经停止。莫北北慢慢睁开眼睛,黑暗里旁边的被子被掀起来,位置是空的。她用手去触了触,摸到一片空气,这才四处转头,看见远处的阳台上简皓南背对着她,好像是在打手机。天刚蒙蒙亮,他穿一件薄薄的浴袍,身影挺立而修长。
她眼皮仍然有点重,但大脑渐渐清醒过来。过了一会听到简皓南往回走的脚步声,莫北北睁开眼睛抚着额头,迷迷瞪瞪地说:“谁啊?”
简皓南在她床边坐下来,移开她的手在她的眉心处用力亲一口,这才说:“没有谁,工作一些事。”
“这才几点啊……”莫北北不满地嘟囔一句,心想这些员工果然都是被他培养出来的。她凑过去把脑袋搁在他腿上,后背离了被子,露出一截,抱怨着说:“他们怎么跟你一样拼命?”
简皓南不答话,只轻轻笑一声,拉过被子帮她盖好,又用指尖去轻柔地摩挲她的脸颊。过了一会儿莫北北觉得痒,拍开他的手,还用自己的手挡在脸上。这下简皓南笑得更欢,一手把她托起来,自己也在旁边躺下,随后双手将她不松不紧地环住。
“今天晚上我可能走不开,让小张来接你,六点在家等着。”
“哦……穿哪件?”莫北北语气哀怨,她说到这个就一个头两个大,今晚的宴会用一句话来形容她就是不伦不类地上刑场。
头顶上简皓南慢悠悠地说:“随便吧,反正你穿哪件都一个样。”
莫北北怒道:“那你叫我试那么多!”
简皓南不急不慢:“这些都是消耗性商品,昨天晚上那件不就不能穿了么?”
……好意思说!还不是被他弄的,也不知道这些衣服怎么像纸一样脆弱,一撕就破。莫北北刚要发怒,简皓南好像预知了一样,低下头来含住她嘴唇,辗转而绵长,像是在慢慢品。最后又在表面轻柔地啄着,一边摩擦她的鼻尖,直到把她所有怒气都吸走了才说:“乖,还早,再睡会。”
莫北北本来就没完全清醒,一时的意乱情迷更是让她晕眩,本来她还用指甲去挠他,最后也只是软软地扶住。她耳边简皓南平稳有规律的呼吸声像是催眠曲,很快又让她沉睡过去。
——
早上莫北北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简皓南已经不在家里了,这种情况并不多见。然后莫北北还看到餐桌上简皓南给她留的字条,旁边有一杯倒好的橙汁,而且居然还有培根和煎蛋!莫北北几乎怀疑她是不是还在做梦,又不是重大的国际节日,还能让简皓南亲自下厨?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一边吃一边想,难道是简皓南良心大发,觉得昨天晚上太对不起自己了吗?
去上班的时候莫北北又听说江媛的好消息,她说她一朋友给她找了个相亲对象,是什么安全局的,让她今晚去见一见。
莫北北很振奋:“哇塞……安全局?那不是高干啊?有前途!”
江媛鄙视她,一本正经地说:“前途个什么劲啊,搞笑呢你?我之前听说什么安全局的人,都是党为你解决终身大事的。还有一上来就调查你的户口家底,恨不得挖你祖坟那种!”
莫北北笑得哼哼哈哈,其实江媛跟她在神经大条方面几乎不相上下。莫北北也觉得只有那种能跟江媛打打闹闹的人才能和她处得来,如果真是安全局那种沉稳老练什么都藏在心里的人,估计那日子得够呛。
这么一想莫北北又想到简皓南,一下竟有点不能分门别类。简皓南也时常和她打闹挑衅,但要说简皓南不沉稳老练,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属于什么都能掩饰得很好的那种,也就只有他想让你看出他有心思的时候你才能看出来,故意露点表情和小动作让你猜。时真时假,莫北北有时都被他弄得草木皆兵。
唔……莫北北想,暂且算他人格分裂吧。
“哎,要不你晚上跟我去吧?如果情况危急,你就出来救我。”江媛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句,把莫北北的思路抓回来。
“我一已婚妇女跟你瞎折腾什么?再说我今晚有事。”
江媛穷追猛打:“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回家伺候你那口子吗?别那么重色轻友啊,就一天!”
莫北北瘪嘴无奈:“没办法,是伺候他,不过不是回家,是他们公司年会。”
“啊呀!这么说他要把你游街示众了?”江媛又惊讶又兴奋,“莫北北,该不会明儿报纸上都是你吧?”
“开玩笑当然不会!他影响力还没那么大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上不了财经版,也是可以上娱乐版的呀!”
莫北北嗤声:“娱乐版什么呀我又不是明星!”
又求了几句江媛终于作罢,莫北北本来准备开工,拿起手机一看时间,这才发现昨天那个未接来电还显示在屏幕上。她随意地按了查看,那串数字又毫无预警地蹿进她的眼帘里。
她记得昨晚这个电话是响了一声就挂断,不知怎么脑海里突然就能想象出纪宇旸给她拨电话时的样子,估计就跟她现在一样,拿着手机怔怔地发呆,看着一个号码久久都下不去手。也许他还是站在窗边,夜风迎着他的面吹来,吹得他的衣襟轻轻颤动。
又清冷又孤寂。
过了几秒莫北北又冷笑出声,孤寂?怎么可能,周晓琦不是应该还在他旁边吗?搞不好是他不小心按错的也说不定。
不知道是不服气还是好奇,她就着那个号码,居然按了绿色的拨通键。
只一声就有人接起来。那边的人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像带着隐忍的情绪。
纪宇旸说:“北北,是我。”
莫北北稍稍平定,叫自己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可话语里还是有些欲盖弥彰:“我是看到未接来电才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工作上的吩咐?”纪宇旸这通电话不是在工作时间打的,她本想嘲讽两句。可转念再想又发觉现在是自己给他打过去的,似乎也没立场冷言冷语。
纪宇旸话不对题,轻缓的声音竟透着些许谦卑:“……北北,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现在?莫北北看着桌面上摊开的漫画杂志,上面那些小人的讽刺面孔栩栩如生地跳在眼前,那头明明是喑哑的嗓音,都被她听得刺耳。她现在并没什么急事,可又想着总不能你一说我就上杆子地奔过去,显得自己多在乎似的。
停顿得够久了,莫北北连声音都快要发不出来:“……现在没空,下午吧。”
纪宇旸一听就说:“那好,下午我们谈一谈,我去接你。”
“别!”莫北北连忙制止,冷冷地嘲讽道:“多谢纪大律师好意,可我承受不起。麻烦你把事务所地址告诉我一下,其他的我就不劳你大驾了。”
纪宇旸倏地沉默,顿时两边一同静寂。莫北北只能听见他在那边轻轻的呼吸,并不很沉稳规律,像是在抑制什么。她一时也不知什么感觉,她知道自己话说得重,那语气里的讥讽嘲笑任是谁都能听出来。她本以为让他憋屈自己就会好过,可心下不知为什么,像被一团厚重的棉花给堵住了一样,闷闷的气不能从胸口里吐出来。
看来力的作用真的是相互的。
良久,纪宇旸终于妥协:“那好吧,北北,你自己过来时要注意安全。”
然后他把地址告诉她,声音又低又柔,还有些沙哑。莫北北在这边拿笔在备忘上面记着,手上一直在微微发颤,写出来的字体线条也有些晃,仿佛瞬间穿越回到从前的时光。她一直在思考自己都这么咄咄逼人了,为什么纪宇旸还在好声好气不屈不挠地抛过来关怀。是因为他抱歉内疚?可是内疚又有什么用,他早在几年前就做出决定了不是吗?
这么一想,她整个上午都恍恍惚惚,中途还有同事来敲她的桌子,开玩笑地提醒她说“春天还没到呢你这迷离的眼神太不合时宜了”。
莫北北也不想这样一副出神的样子,只是她心里在不受控制地琢磨着下午要说的话,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妥当。她突然想要把所有锋芒毕露的刺都收起来,不光是因为她的性子就不是那种能跟别人暗斗的人,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发现自己并不想让纪宇旸难受。
毕竟每次他一难受,她自己心里也像被划过两刀一样。
后来中午的午饭也没吃好,江媛大呼浪费,把她碗里的牛肉全部挑走。莫北北破天荒地没跟她礼尚往来,还干脆把整个碗都推到江媛面前。她本来还想打个电话给简皓南抱怨两句,可转念一想他今天一定很忙,不然也不会大清早就出门了,还是不要去烦他为好。
思绪还没有整理好,公交车已经到站。莫北北下车用衣服背后的帽子套上头,今天的风有些大,鬼哭狼嚎,倒是符合她现在的心情。
她走进纪宇旸办公室的时候,纪宇旸正站在窗边抽烟。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很快转过头来,随即把烟掐灭。
莫北北本来在疑惑,甚至可以说有些惊讶,以前的纪宇旸烟酒不沾,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手。不过几秒后莫北北又释然,纪宇旸去了那么开放的国外,别说是抽烟,估计说抽大麻她也不应该觉得奇怪。
莫北北把门关上,没什么好听的开场白,也懒得说针锋相对的无意义对白。索性单刀直入地说:“快点,有事说事吧。”
十步之外的纪宇旸只是这么定定地望着她,聚拢眉心,整个人线条绷得很紧。沉寂无声,情潮暗涌,足足有一分钟,看得莫北北心里发毛,像有几千只小虫在爬。她刚想说点什么发泄一下,纪宇旸就径自气势汹汹地大步走来,锁着她的目光像一把火。还没等莫北北反应,他就走到跟前,猛地一拽一搂,整个把她紧紧地摁在怀里。
他说:“北北,我豁出去了。我还爱你,你还爱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