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夜晚,叨婥就睁着眼睛,这么傻傻地看着皇帝的睡脸,回寝宫之后反而安分了好多,躺在床上没有多久就开始打鼾,留下她一个人苦恼。
这件事情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她半天眼睛都没转动一下。近乎于脱框。
她现在脑子一团混乱,有些想象无能了,平常这么压榨着她的皇帝怎么会是一个男人,而且和永安,到底是什么关系。
守了半夜,全身都酸疼,但是又不敢有半点的懈怠。皇帝的头埋在枕头里,睡得安然,眉头微微皱起,侧面和永安几乎是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永安该怎么办,惊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叨婥退了两步,再退了两步,忽然转身,朝外头跑去。
现在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够告诉她答案。
太皇夫苏睐习惯早睡晚起,这么大半夜被人给打搅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叨婥的嗓门那么大,被人拦在外面进不来便改成了吼,什么“有急事”“要死了”……把他的瞌睡虫全部都赶跑了。
“大半夜的干什么,进来吧。”
本来想多训斥几句,看到叨婥泪眼朦胧的,严厉的话就完全说不出来了。
“怎么了,这么着急?”
“我有急事问你。”
甚至没有顾着礼仪,直接就把太皇夫拉进去。
苏睐看了一眼跟进来的随身护卫,摆摆手,让他们出去。
“你答应我,无论我问你什么,你都要老实回答。”
她的表情严肃,让苏睐也忍不住跟着严肃起来,他点点头,有些担心地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叨婥看着苏睐,忽然间哇地哭出来,“我看到皇帝,我看到皇帝,他的胸,他的胸……他是……”
话语断断续续的,但是已经够了,在叨婥说出更多话之前,苏睐慌张地站起来,打开门对守在外面的人说,“你们到外面守着。”
然后转过来,一脸凝重,“你知道皇儿的身份了。”
叨婥委屈地点点头。
“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问清楚。”叨婥住着苏睐的手,“皇帝,是不是就是永安。”
苏睐看着她,缓缓摇摇头。
叨婥全身打了个哆嗦。
“你告诉我,那些天以男人的身体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永安还是永平。”
她被吓坏了,被可能发生的事情给吓坏了。
苏睐坐下来,握住叨婥的手,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轻轻地按了按,“别紧张,你先听我讲完。”
“永安和皇帝确实不算一个人,虽然他们用的是一个身体。”
叨婥疑惑地看着她,难道永安有精神分裂。
“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复杂。当年宫中出了大事,他的皇妹被烧死在宫中。我们父子的地位很危险,让永安扮女孩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顿了顿,“先皇去世后,永安继位,本来按照我们的意思,是时候向外界发布,皇上的皇兄永安因病去世,那时候新帝登基,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永安年纪太小,我们怕他一个人处理不过来。”
他看了一眼叨婥,观察她的反应,“永安不肯,也不知道当初他到底有多么倔强,硬是给自己封了一个永安候,在皇宫外另外安了宅子。那时候其他皇女想要篡位的大有人在,永安很辛苦,年龄又见长,因为怕被人发现他自己的秘密。他找人配了两味药。一味,他当皇上的时候喝,声音会变细。一味,他当永安候的时候喝,能让他发不出声音,也没办法使用武功。”
难怪,那时候那辆马车朝他们奔过来的时候,剧烈疼痛中的永安也发不出一点声音,现在想来,她那天听到的确实是永安的声音,只不过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喝了药。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对于候爷的恩典有多大。但是没有人明白他为了维持这个身份有多辛苦。你知道吗,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留着永安这个身份。”
“为什么?”叨婥呆呆地问。
“他没告诉我,但是这个问题,其实我这个做父亲的,可以替他回答你。”
“恩。”
“因为皇帝这个身份,有很多的重担压在身上,要狠毒,要冷血,要无情无义。所以他想给自己一个不那么痛苦的身份。你知道,作为一个皇帝,他没办法结婚生子,但是如果是候爷,即使是说不出话,没有武功,性格乖张,也终究,有希望可以找到一个陪伴一生的人,还可以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
那些过往就像是电影倒带一样从自己的脑海中穿过,现在叨婥终于理解,为什么永安总是让她猜不透,为什么皇帝老是做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因为这背后有着莫大的苦衷,暗夜里永安冰冷地附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一下子扎得她生疼。
“你会怪他骗你吗?叨婥。”苏睐轻轻地问,有些惶恐,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皇夫,但是他只不过,也是一个父亲而已。
“不会。”叨婥摇摇头。她承认在知道永安和皇帝是同一个人以后,有些别扭,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用这么复杂迂回的方式娶了她。但是她的心里,一点都没有被欺骗的愤怒,要说有什么,只不过是心疼。
想起昨天,她还让永安不要喝药,尽快给她生一个小孩,叨婥就想哭。他到底有多苦,而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帮得上,算来算去,自己都是配不上的那一个。
“爹爹,我知道我自己该怎么做了,我会好好学习做一个有能力的女人,不然永安再难过,我会保护他。”
苏睐的眼睛亮了。他一直都觉得叨婥是个纯朴的孩子,心胸很豁达,但是就是这种对于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不了了之的态度,反而让永安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越来越隐藏自己。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推进剂。叨婥有这种心思,他就已经很欣慰了。
“不过我还有一点很奇怪。”叨婥摸摸头,“当初为什么他不直接把我赐婚给永安,而是召进宫中呢。”
苏睐笑了笑,“一则,那时候永安和郑璞有婚约。如果贸贸然把他重新指给你这个无名小卒,风言风语会很多。但是最重要的其实是,皇儿他对永安,其实没那么自信吧。”
明眼人都看出来,那时候的叨婥心思根本就是在启央身上。皇上那个时候,大概是怕永安根本抓不住叨婥吧。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苏睐点点头,其实他还有话没说,那时候的永安,心里面其实最主要是想把叨婥当成生育的工具,不想对她动情,所以才用皇上的身份来压着她。
“另外,你知道皇儿身份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和他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他的脾气,到时候闹什么别扭,我也帮不了你。”
“恩。”叨婥点点头,忽然想起来,“可是,皇上的衣服已经被我给扒了,我怕他醒来会知道些什么。”
“这你放心好了,爹爹会帮你处理的。”
皇帝咳了咳,有些不自然,叨婥放在他身上的目光立马就收了回来。
已经是第三次了,为什么叨婥今天一整天都精神不集中。
“你今天怎么了。”
“啊,没有。”赶快强制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书本上,还没看上两行,又转到了皇帝的脸上。
听昨天太皇夫说,他会使用一点点的药妆在脸上,难怪会有一点点差异,再加上不同的声音,她完全都给骗过去了。
“看够了没有。”皇帝无奈,再这样被看下去,他都要毛了。
“没,啊,够了,啊,不是。”话越说越错,叨婥选择闭嘴,目光却还是纠结在皇帝的身上。
“到底有什么事情?”
皇帝发火了,他昨天醉了一天,今天一早又要来教叨婥功课,头还疼着呢。
“是有事。”
叨婥慢慢地坐过来,整个人都快贴到皇帝的身上了,然后轻声说,“皇上,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什么都不懂。”
“还好。”他有耐心。
“你不要担心,从今天开始,我一定会认真的学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居然这么听话,皇帝有些诧异。
而叨婥还在侃侃而谈,“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要求你。”
“求我,我如果不答应呢。”难得,居然想为难为难她。
“那我就一直求你。”
皇帝叹口气,“说吧。”如果要说死缠烂打,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和她比。
“恩,皇上,我想你答应我,以后,对永安好一点。”
诧异地抬头,皇帝不明白叨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皇上一项对永安很好,吃的用的都不缺,但是永安也只不过是一个男子,很多事情不要太为难他。如果真的要做什么干什么,有我在这里呢,吩咐什么都行,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行。就是,不要为难永安。”
她在为他向他求情。
皇帝觉得好笑,觉得应该说两句讽刺的话,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抽搐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有点梗咽,心被填的满满的,有一种好久没有的,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