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不是去混宗门吗?我们这是干什么?”路扬极不习惯地扯了扯身上的灰色道袍,而后抬起头看了一眼在自个儿头顶轻舞飞扬的白色布幡,布幡上面画着“一口千金”的黑色大字,字下竟还有鲜红色的符文做背景。
“算命!”草鞋老人果断地吐出了两个字。
楚煜脚下一个趔趄,讶然道:“算命?”
“嗯。”草鞋老人郑重点头。
路扬微抬着头,古怪地看向自个师父:“还搜刮,还试炼!师父,你这不是坑我们吗?”
说完似乎还觉得意犹未尽,又补充了一句:“当我们小孩子好骗?”
草鞋老人在他头上重重地一拍,斜着眼道:“是,你们是小孩子,不懂!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他摸了摸胡子,表情变得高深起来:“不要小瞧了算命,算命可是一门大有学问的艺术。”
路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挠了挠后脑袋,疑惑地问道:“算命,不是只有天机才能算命么?”他们是修士,他们是不应该能算命的啊,再次看了一口千金那四个大字,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莫不是师父想要坑人家?
“恩,师父连自己的弟子都坑,怎么会放过别人……”路扬脑海中快速梳理了一番,越想越觉自己的整理方向十分正确。
草鞋老人鄙视地看了路扬一眼,似乎路扬问的是一个常识的不能再常识的问题。“你师父这是算命,算命不是天机,算命能跟天机划分为一类么?!天机测得是国运,是天下大势,而且以自身的阳寿为代价。而师父我测得是个人命理,是给凡人提供规避灾害的建议,能同日而语么?”
“哦,我知道了,原来人家天机是做大事的,这算命的,只是街头混饭的。”路扬没心没肺地笑道。
草鞋老人被他这一说,眼睛瞬间瞪大,吹了吹胡子,狠狠地甩了甩衣袖吼道:“一口千金神算子,祸福凶吉掐指出……”
楚煜习惯性地听着两人的抬杠,等到路扬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后不再说话,才开口说道:“师父,我们是要一路这样走下去吗?”
他看出来了,自家师父对算命这工作乐在其中,像是终于了了他儿时心愿一般。
走了一上午,也没接到一桩生意。那一口千金四个大字成功地让许多人将三个人看做了想钱想疯的江湖骗子。一口千金,虽勾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一口,值得上千金,但由于钱的重要性,众人都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三人,而后嗤笑一声,摇头离开。
“奇怪,凡人算命我这是第一家,怎么会没有生意?”草鞋老人自言自语说道。
楚煜想到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江湖术士,抬头说道:“师父,这价钱是不是太贵了……”
“贵?怎么会贵!”草鞋老人扬眉说道,“这可是能使人逢凶化吉的金点子啊,等他们尝到了甜头,千金都不止呢!”
“师父您脑袋被门板夹了吧。”路扬插进话,“就这四个字,还有一张符文,凡人哪能看懂?不说您这千金就吓到他们,这看不懂意思的布幡,谁会烧千金来冒险?我觉得我们怕是被当做江湖骗子了。”
“是啊,师父,普通人哪能支付得起这笔巨钱,而且师父您不是说您这是第一家吗?他们恐怕都不知道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楚煜并不反对一口千金,因为这关系到个人祸福前程,或许千金都不止。况且他有时候听得叶晴说过占卜师风水师方面的事情,知道有许多有钱人是绝对舍得烧钱花在被科学认为是迷信的这些奇门之术上的。只是,那仅限于有钱人,而且前提是,你得在风水问卦上有名声,有信誉,有声望。
而现在的他们,一个道袍老人,两个五尺少年,谁信?
路扬看着草鞋老人皱眉思索,眼珠子一转,从他师父手里拿过布幡,使劲挥了挥道:“运气前程,选宅捉鬼,一次十文,不准不要钱,不成不要钱!”
一次十文,这个,顿时吸引了不少人停下脚步。
“小兄弟,我没听错吧,一次十文?这上面不是说一口千金么?”
路扬定睛一看,见是一个穿戴得比较朴素的农民,黝黑的脸上露出疑惑,九州的人,除了一些小孩,没有不识字的。
“大伯,这是你们会错意啦,我们这一口千金不是说你来算一次命就要出千金,而是,一言九鼎的意思,也就是说,我们师父算命是绝对准的,帮你选宅是绝对好的,捉鬼是绝对彻底的!”
路扬说得铿锵有力,为了让效果更好,他还在声波中加入了一些阴符之力,这让方圆十米内,他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落进了众人耳朵。
“运气前程,选宅捉鬼,还第一次听到这么个东西,一次十文,得,我就烦请师傅帮我算算。”那农民大伯说道。
路扬见他上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忙躬身道:“包您满意的。”
筹划的一口千金就这样被徒弟给曲解了,草鞋老人非常郁闷。但为了面子,又不得不接下了这桩生意。
走到一面摊上坐下,草鞋老人将农民大伯的面庞端详了片刻,掏出三枚铜钱,往桌上轻轻一抛。
温暖的冬日阳光洒在众人身上,所有的视线都拢在了这二人身上。连面摊子主人也停住了手中的活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草鞋老人抚了抚胡子,呵呵一笑,道:“放心吧,你儿子会健健康康地渡过这个冬天的。而且老夫瞧你面相偏善,想必是一个十分仁厚善良的人,一定会得上天庇佑的。今日你面上祥光微放,有进财迹象。”
农民大伯脸色由惊变喜,由喜变惊,若非他实在是从没见过眼前这人,否则他一定会以为他们是一个村的。他媳妇昨天生娃,是个男娃娃,他今儿上街第一就是买些暖和东西给儿子,还要给媳妇买些补品,因为北州冬日寒冷,婴儿被冻死的情况很多,所以虽然在秋日里就添置了许多,但他还是不怎的放心。第二是去农民工会看看自己寄售的作物卖得如何。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躬身一拜道:“老师傅妙算!”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正欲递给老人,却被一只白皙的手臂给拦住了。
路扬笑着道:“大伯,您是第一个客,免费。小子在这里恭喜大伯喜得贵子了。”
面相,路扬不懂,不过他方才与师弟齐齐发现,这算命重点根本不是在面相上,而是那三枚铜钱,和师父的手法,内有乾坤啊!
草鞋老人嘴角一抽,却因着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能很好地维持着仙人一般的形象,大方地看着徒弟施舍自己的心力智力劳动力。
连连算了几个,出乎意料的是,农民大伯竟然又来找了他们。不过这次不是算命,而是郑重感谢,他寄售作物不仅卖到了令他笑得合不拢嘴的价钱,而且公会里的领导听说他生了娃,还报给了他一个大红包,捏捏不厚,可打开看到那张银票的数值时,他却吓了一跳。
这领导,也太阔绰了吧!
有着农民大伯这个活广告,师徒三个开始忙了起来。
路扬站在前方举着布幡开路,楚煜在后面开启了高音喇叭:“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算命选宅,趋利避害,驱邪化吉,一次只要一两,一次只要一两!”
走过一个地方,这口号又变了。
“跳楼大减价,跳楼大买卖,一次只要十文,一次十文啊!您还在犹豫什么,你还在徘徊什么!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千万不能错过!”
这流利的市侩语言,配着楚煜那清秀的面庞,真让小云雀跌脚,草鞋老人手抖,只有路扬的那双眼睛,晶亮晶亮的。
“跟师父混了这么久,我们要不要试验试验?”半个月之后的锦城大街上,路扬翻了翻手中《周易》,手腕一翻,书本消失在掌心之间。
楚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了走在前方的老人,点点头说道:“好啊,师兄打算怎么做?”
的确,他心里也痒痒了,每次一看到师父占卜问卦,他都会想到叶晴,那个金口玉言的神棍女,若是自己学成了师父的算命之术,或许可以与叶晴一较高下,或许还可以给莫弃算算未来。想到莫弃,脑海里突然闪过好感二字,楚煜微微一笑,心里的想法更加浓烈了。
“我们算……那一天师叔跟师父说的究竟是好话还是坏话?师父是不是要有那个啥,啥去了?”路扬皱眉啥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啥什么?”楚煜问道。
“啥?啥……”突然瞥过一姑娘发髻上插着的红梅,路扬拍了一下脑袋,道:“哈,知道了,是桃花运!”
“额,不得不说,师兄你很八卦……”
“嗯,还好还好,小八卦而已啦……”路扬咳了两声,干笑,“赶紧行动吧!”
经过半个月的敛财,两人的身家高了不少。三枚铜币,小case而已。
“师兄……好像,错了……”
“不对,不对,这不是错了,这分明是感应不出来。”
“师兄,我觉得,应该是铜钱的问题。”
“是吗?”路扬又占卜了一次,见着三枚铜钱依然是普通的三枚铜钱,张了张嘴,说道,“哪天晚上,我们借师父的那三个试试。”
“借?”楚煜看了一眼脚步似乎慢了一些的师父,压低声音道,“师兄,你确定是借?……”
路扬一脸正义,毫不犹豫地连连点头。
看他这模样,楚煜就知道结果了,这世界上有一种表达叫反语,这世上还有一种动作,叫反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