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玉郎这句话就够了……”紫云心情又因为这句话转好了些,她凝望着玉郎道,“以玉郎才华与名声地位,天下仰慕者必不止玉一人也……”玉郎忙得意地插话:“是啊,去年出的诗集卖得很不错,很多姑娘排着队要见我。”
“愿意嫁给你的富贵人家的小姐一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紫云口气好像有些酸溜溜了。
“可是我只愿意和娘子两人共渡此生。”玉郎一直握着紫云的手。
“你我虽说恩爱。但玉郎双亲既然未见过妾,你眼下到了二十二岁,也没有正妻,此去洛阳,你双亲一定会为你择一佳偶,妾在此先祝贺玉郎了!”
玉郎瞪大眼睛道:“娘子何出此言,别忘了我许有誓言,非卿不娶!”
“唉……”紫云长叹一声,“山盟海誓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以为妾会相信?”
“你不相信?为何还保存那么好?”玉郎不明白。
“正因为妾不相信,才会把玉郎说的最好听的话好好存放,那些话,也只有那些话属于妾,也是玉郎曾经的真心!”紫云停顿了一下,低头看桥下的流水,然后说:“我只是有个小小的愿望,现在告诉玉郎,希望玉郎能永远记在心里,不知玉郎可愿一听?”
“娘子吩咐,我岂敢不听,尽管说来。”
紫云左右徘徊,背对着玉郎说道:“妾十六岁时遇见玉郎,得一生挚爱,转瞬已过两载,妾至今仍认为是此生最幸运的事,两年的缘分,妾已知足,今妾年十八,玉郎也不过二十二岁,离而立之年还有八年,人生的路还很长,我们俩的欢,爱,就到此结束吧!”
玉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及闻到此结束之语,吓得慌了手脚,忙抱住紫云说:“是,咱们一辈子还很长,我还要你给我生儿育女呢,怎能到此结束呢?”
“玉郎不要再安慰我了,你以为异地恋可以长久吗?你以为我们的爱扛得过时间?玉郎此去,定有良缘在等……”
——紫云此前算了一卦,就在刚刚听说玉郎授官之后,紫云便和桂子出门去找到长安城里算卦十年老店“我猜”,请猜界大师谢蒙先生把了把脉,谢蒙老先生脸色很不好看,他清了清嗓子,但仍然是相当沙哑的嗓子对紫云说:“我猜你是来问感情的,可惜你脉象里已没有吸收情缘的东西了,说通俗点就是你和你爱的人缘分将尽。”桂子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紫云听了潸然泪下:“你干嘛要说的这么直接?”谢蒙闻言不乐意了:“说话绕来绕去都是骗人的,我开店十年,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决不妄语,从不模棱两可,也不会暗示什么。”离开“我猜”,紫云便打定了新的主意。
玉郎对紫云急道:“娘子难道忘了我给你讲过我和九条到处贴征婚启事的事儿了吗?如果我有现成的佳偶,我还用费那功夫吗?”
“那只是年少胡来,并不能证明什么,既已得官,自是今非昔比,玉郎不必再提。妾想说的是,玉郎如果遇到佳偶,就不要再想妾了,该成亲成亲,该怎样怎样,不要为难自己。”都到这个时候了,紫云还是在为玉郎考虑。
“不,谁都不能代替娘子,你要我怎样说才能相信我呢?”玉郎越来越急。
“什么都不用说。”
玉郎本已无话可说,便就此闭口不言。紫云虽然让他什么都不用说,心里却是希望他再说些什么的,就算把上次写的誓言重新有感情地背诵一遍也是好的。可他竟听了她的话,什么都不再说。女人的话不是那么好理解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好猜的。
紫云心灰意冷徐徐道:“妾自幼读过几卷经文,颇向往那种青灯黄卷的意境,玉郎走后,妾思削发披缁,不食人间烟火,日日诵经,了此一生……”
玉郎又是越听越不对劲。说来说去,还是对自己失望,竟至于出家为尼,这是多么大的失望,多么严重的结果啊?!忙伸手掩住紫云之口,紫云一阵恶心——他手上有一种很浓的汗臭,都是刚才和亲友告别时一一握手沾上的……
“你手上什么味儿?”紫云奋力推开他手。
“不管什么味儿,我不让你说什么出家的话!”玉郎理直气壮地又伸手上去。紫云又推开道:“我不说便是。”玉郎才不再伸手。
看来,不说点什么是走不了的,当然玉郎真的不想离开紫云,可人生天地间,需要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不出去为官,如何让人瞧得起?玉郎便闭目,酝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对紫云说:“娘子且好好的等着我,每日弹弹琴,画画画,我回来要检查的哦,一天一幅画,不能偷懒。最迟八月中秋,我定来接娘子团聚,到那时,我会八抬大轿迎娶你做我的新娘!今天的分别是为了明天的长相厮守,且待且待,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玉郎说的光明磊落,一派有能力有担当的样子,紫云心下果然稍稍安定了,想道那个“我猜”店的谢蒙老头是不是真的在瞎蒙人呢?
…………
李老夫人自从没了老公之后,每天都要在饭前念上半个时辰的佛经,家中使女香草做好饭便坐在廊下看一本叫做《如果我是老板》的书。
九条牵着驴,驴驮着玉郎进来时,老夫人刚念完经,正在想一些古往今来的伤心事,她读书多、见识广、好忧愁,想起伤心事是信手拈来——她此时想到的是孟姜女,还有荆轲,都是秦时故事,想到吃不下饭时,听见门外有人进来——“是玉儿吗?”
玉郎奔进屋子,扑通便跪拜母亲。
香草说:“自从接到少爷要回来的信,老夫人是寝不安席,食不下咽……”
“啊——孩儿回家,难道对母亲打击这么大?”玉郎惊诧道。
“儿啊,你一出去就是三年,连个信也不多写几封,我还以为你不要娘了呢!”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儿当初说混不出个样儿就不回来,今日得官,方敢来见娘亲。”玉郎仍旧跪着说话,九条却站起来了。
“自从你父去世,你我相依为命,混好混不好,都要回来的啊,傻孩子,你又长高了,还胖了……”老夫人左瞧右瞧瞧不清楚——她一激动拉住的是先站起来的九条。
“既然回来了,咱们叫上你表妹,她恰好近来也在洛阳,咱们一起吃个饭。”
“表妹?”玉郎一惊,记忆中那个调皮刁蛮的丫头立刻跳了出来,他几乎将她忘了。从母亲的语气里,玉郎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不妙,老夫人告诉玉郎:“说来也是便宜你小子了,你不在家这两年·,我好几次与你舅舅商讨你和你表妹的婚事,他一直没有答应,这不,一听说你得官了,答应得很爽快,就等你回来呢,你舅舅也是高门大户,你若没有这个官职,他是不会答应的,现在也算门当户对了。”
玉郎“啊”了一声。
老夫人看了他:“高兴坏了吧!”
“坏了,坏了!”玉郎连声说道。
“什么坏了?”老夫人突然觉出不对。
“高兴坏了。”玉郎忙说。
“我已下了聘礼,双方都定下了。”老夫人似乎在向玉郎摆功劳。
玉郎待要声明自己已有心上人之事,但一则与母亲相依为命,深知母亲不容易;二则母亲素来严厉,说一不二,最是反对自由恋爱;三则最关键的就是紫云的身份让他难以启齿。
舅舅卢员外,也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说玉郎若诚心娶亲,须纳彩礼百万钱,就是说折合银子得一千两。不然,想都别想。帅?帅也不行,帅又不能当饭吃。
因玉郎之父英年早逝,母子坐吃山空,家里哪拿得出那么多钱?玉郎便趁机谏母曰:“这么贵?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回头我再领一个。”为亮出紫云打下埋伏。
谁知母亲呵斥了一句:“大丈夫岂能知难而退?”这也是玉郎为什么能够成才的原因——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强悍的女人。有见识的母亲说话就是不一样。
“……”玉郎还是不敢提紫云。
“借钱!你已为官,不怕以后还不上。”
“表妹有那么好吗?母亲为何一定要我娶她?”但这句话玉郎是在肚子里说的,母亲没有听见。
谁知钱不是那么好借的,近亲一个个一说到钱,都像说到神话里的人物似的,都说听说过,但不知道钱具体是什么样的,好像一辈子没有见过钱的样子。还有劝玉郎别要这么贵的媳妇,玉郎说是母亲想要,自己只是为了尽孝。
母亲命他上江淮找父亲的故友借钱,玉郎说近亲都不借,还找那么远的外人?可母亲不解释,只是严厉地望了他一眼,他便硬着头皮带着九条上江淮去了。出乎意料,钱借够了百万之数,父亲的两个故交热情地把钱交给玉郎,送他上了回洛阳的船。
玉郎便把彩礼送达舅舅家。
忙完这些事,倏忽中秋已到,玉郎忽忆与紫云的中秋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