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朱淑真已经一十八岁。
在宋代,这已经是大年龄的女子。于是,父母的规劝成了每日必有的话题。虽说施家再无来催,但放着如此大年龄的女儿待字闺中,朱延龄想想心里就憋气。
而柳莫寒却一直杳无音讯。
朱淑真越来越落寞了,见了天亮,她犯愁,怕再听父亲的唠叨;到了夜晚,她犯愁,哪怕是小虫的低吟也会让她夜半惊醒;秋来,她愁,果实尚丰,君颜何在?冬去,她愁,雪即融失,人亦何欢?......这些莫名愁绪如同一张张大网,网住了她,动不得,反不得,且不得不接受。
这时候的朱淑真开始大量写词。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览镜惊容却自嫌,逢春长是病厌厌。吹花弄粉新来懒,惹恨供愁近日添。生怕子规声到耳,苦羞双燕语穿帘。眉头眼底无他事,须信离情一味严。
这词里的哀怨,不是真正伤心的人,谁堪体会?谁人见怜?
岂是一个幽怨了得!
偶尔,窗前小鸟低吟,青青柳树飞扬时,她也会高兴一些。回忆起与柳莫寒相处的点滴,她不禁会偷偷发笑,笑够了,再欣然提笔,会写这样的诗句:莺莺燕燕休与笑,试与单栖各相知。
那句式完完全全是一副相思中的少女模样,充满了对情人归来的期待。
可,柳莫寒始终不见消息。
朱淑真想,莫不是战乱之中丢了性命?有了难处?可就是有了难处,至少也应该有个一知半解的书信才是。为何对方半个字都不曾捎来?
忧伤令朱淑真越发憔悴。那个多才情、好活泼的少女终于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幽怨、伤怀,整日里愁眉深锁,哀婉伤神。
母亲见了难免会低低地怜惜几句,但时间久了,也就听之任之。父亲朱延龄却见不得她这样,甚至于很反感她这种凄凄艾艾的诗句,偶尔会命人偷偷地将朱淑真的一些诗词烧毁。
其实他哪里知道,有些伤已经刻在了朱淑真的心上,岂是烧了诗词便可结束?
可怜天下相思人,只叫晴天变雨夜。
而朱家院里,一派人气旺盛的景象。朱淑真的三个哥都已成婚,三哥朱得安娶得还是位官家小姐,刚刚生了一位小公子,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母亲卢氏抱着最小的孙子自是乐得合不扰嘴。
等客人走完,家里安静下来之后,卢氏急匆匆地来到朱淑真房里。此时朱淑真正在写词,字字哀怨,声声如凄。母亲差人来唤,她也不出房门半步。
卢氏这个平日很很好脾气的女人也跟她丈夫一样发起了火,她说道:“你个丫头,想我一直以来最疼最宠都是你,你却天天自怜自艾。你跟为娘的说说,这家哪里待薄过你不成?今日里我是死了心了,说什么也要把你嫁出去!”
朱淑真看着被母亲揉作一团的诗词,不声不响,整个人毫无生机。
卢氏换了口气,问自己的女儿道:“真儿,你心里有什么话,只管跟母亲讲出来,比你窝在心里要舒服得多,讲来听听,你是为何不愿意嫁?你已经一十八岁。身为女子,有几个十八载的光阴可消磨?”
朱淑真听完了母亲的话,心中一动,泪就下来了。凭心而论,她何尝不懂得成双入对的乐趣?可这乐趣里必是有心仪之人才得已成全。而那个能成全自己的柳莫寒,却不知身在何处?又过着怎样的光景?
卢氏瞅了瞅自己的女儿,知道自己再问什么她也不会回答,再说什么她也不会回应,便起了身,黯然离去。看着母亲的背影,朱淑真从心底里有一种愧疚感在升腾,她已经不知道,心中的那份坚持是否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