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转到了一年多前那个春日。
二姊刚下去病不久,身子虚弱。乘着天朗气清,暖风和煦的晌午,又逢平阳准了我们休憩,我与长姊一同提了浣洗的衣物,出了平阳侯邑,于附近的溪水边浣洗。
溪水之上,有一道略高却已被废弃的墙面遮挡了不少视线。
我与长姊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很快浣尽了衣物。听得了一阵急促地由远及近地马蹄声。收拾完毕,提着木盆刚走完了石阶,我停步想着还是等马飞奔过后再挪动不迟。可不知是为何,长姊却径直得走在了街道上,来不及等我拉住她,那马已有人驾驭着飞奔到了跟前。
大概碰撞得不轻,木盆被甩出了约十几米远,衣裳散落一地,幸好御马之人反应敏捷,紧紧勒住绳索。长姊被惊吓得不轻,又因碰撞,瘫坐在了地上。
那人回眸一瞥,确认并无大碍,又策马扬鞭飞奔离去。
傻顿着的我恢复清醒后,赶忙搀扶大姊君孺起身。
而君孺不满地悠悠怨念道:“这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如此狭道驾马飞奔,撞了人也没一句歉意。”
“长姊,你就别在怨他人了。方才你就如中邪一般,明明马蹄声临近也不止步!”
说道了君孺几句后,我又关切得问着:“是否摔伤了?”
长姊摇头,但依旧一肚子怒气,拾起散落在地的衣裳,准备重回溪边,漂洗一番。
起身欲下石阶的我,突然看到嫩绿的草丛中,有一在暖阳照耀下闪闪发亮的小物件。出于好奇,走近一看,才知是一雕刻有盘龙乳白色玉块。想必是方才那人勒马时不慎掉落,可再放眼望去,已是难觅那人踪迹。所以极其小心得将玉块置入囊中,以免损坏了一丝一毫。若是日后遇见,再予以归还。
长姊瞧见了我一系列的动作,不免劝道:“女弟,将这玉器弃在这儿吧,免得被人瞧见身上配有如此贵重之玉,叫他人说了我等偷盗的闲话,也难表明自己的清白。况且,指不定过多少时候,那人便会折返回来寻找。”
“应该不会特意折还!”我肯定的语气倒让君孺满是震惊:“这玉器上尽是刮痕,可见那人平日是随意放置,并不十分珍视。”
大姊不再多言什么,默默地浣起衣物,而我在一旁也做着相同之事。
自那以后,这玉块便一直随在我身边,而我对其也愈加的珍视。
竟从未料到,再次相见会是这样一番情景。
我轻轻地推开,恭谨得又一次跪地行礼。
“将玉块携带于身,只是寻思着若能再次偶遇,便将其还予失者。如今可物归原主,也算了了一桩惦念之事。”
双手托着玉块,恭敬呈上。若他不是天子,这琴丝的相赠许是早叫我倾心相许,可他是皇帝,这个身份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原本日日期盼能得再次相见,此刻已化成了心灰意冷。
后|宫,那高墙之内的生活,是我难以想象的。
我低垂着眼眸,几句话让他脸色为之一怔,随即执其在我掌心静躺着的玉块,细细端详了一次,阴霾的脸上反倒浮现了笑意。
“朕记得清楚,当日玉块离身时,并无绳索系于穿孔上,如今到是现了橘黄的同心结,真是你无意而为?况且刚才玉块滑落时,你是一脸的忧心,可是因太过珍视它?”
“陛下敏锐,早是洞悉了一切。恳请让奴婢赶些为圣上换了衣裳,免得长公主久候。”
宽敞的尚衣轩内只有两位身份悬殊之人,怎能不让我觉得窒息。
这一次,他没有将我拉起,而是伏下身子,与我对视。
“你是故作痴傻还是当真不知?我长姊为何叫你换上缀有百合花式样的深意,又名你一讴者来服侍更衣?”
“不敢妄加揣测长公主之意,只求能得长公主照拂,在这侯邑终老,便是大福了。”
眼眸垂得愈来愈低,生怕与他一对视就难以维持心平气顺的安然姿态。
他用手轻轻托着我下巴,叹道:“可是越加娇羞了。”
因这一语,我的脸瞬时觉得滚烫,可想而知定是绯红一片了。
环过我的腰,起身直直将我抱起。心跳得猛烈让我顿生不适感。
“陛下,奴婢身微,不足配人主!”这话几乎是我急切喊出的,我都不知明明是对他有所心慕,却还是有几分抗拒。
此时的他已将我抱至一矮塌上,手指抵住我的唇部,示意我不要再多言。
屋外,传入了落地啪啪作响的雨声。看来不止六月的天阴晴不定,三月的天也照样是反复无常。
屋内,我承于君欢下,不断思想着此生已交付于他。执子之手,愿终能与子偕老。
曾经幻想过,在山间一茅屋内,与良人共度一世,倒是好不自在。
曾经暗暗发誓,一定要寻个一生只一心一意对我好的夫君。
而此刻,这一切均已如过往云烟般散去。我深知,他无法给予我一生的守候,一世的承诺,却依旧无法自拔陷于他此时的温存中。
身体隐隐作痛后,慢慢失了知觉。只晓得当雨声在稀稀疏疏中消退后,我为他换下染了污垢的衣裳,着上一身干净的。
看到自己显得凌乱的深衣,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瞥见了放置于门近旁的一身素衣。看来平阳早就做全了准备,只是照她的预测,这素衣本不是为我而做的。
执其衣裳着身,确实于我显得有些宽大,急忙整顿了下素衣,又梳盘了下垂落的长发,随在天子身后出了尚衣轩。
回到宸羽轩,曹驸马与平阳悠闲得品着清幽的用梅花花瓣泡制的茶水。我等离去了个把时辰,他们倒是一点都不焦急,无一丝等得不耐烦得迹象。
此刻的我又着实清醒了不少,陪王伴驾岂是我该奢望的,方才的憧憬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颌首,说了几句礼数上的话语,便等着平阳准我离去。
然而,平阳的目光从我身旁偏离,不理会我的恳请,继而说道:“陛下,子夫的侍奉可有不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