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的时日过得倒也娴静,一阵马的嘶鸣声传入,本以为是刘彻来此,因为几乎他都是驾马而来,而非车辇。
心底一阵欣喜的我,迎了出去,却见得了一车辇的身影,太后笑意涔涔得从其中而来。我不免有些讶异,行过礼后,问道:“东宫今日怎会来此?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我怎好不前来探视你,况有些时日未出宫了,权当是来此散心。”
“母后一直未想着要前来,不过因未有闲暇而作罢了。”
太后执着我的手,尽显关切。
笑谈间,已是入里了。
只是坐于几案前时,太后似是无意实则有心得提起道:“圣上,上次你不曾与母后提及便为她向太皇太后和中宫要夫人之位,母后我也不多加怪罪了,可大加封赏卫氏之事,你怎能对我只字不提?”
刘彻的面容中掠过些许不快:“不知母后此语是何意?若非是觉此事因征得母后认可,才得为之?”
太后自是明白,因刘彻初登大位时太皇太后多有掣肘之处,已是惹得他自己可做决断之事,却受**女子妄议极为厌恶。东宫正了面色:“可是又在揣度母后的心思?我本意并非是觉你封赏一事不该,而是封赏显得缺乏了?”
看着太后依旧一脸的笑意,我却顿生一种来者不善之感,而刘彻勾起一丝冷笑道:“那母后以为尚缺乏何赏赐?”
“分封侯爵。卫夫人的父亲虽已过世,陛下不觉该以此一表敬意?”
我甚觉着不过是幻听,太后怎会想着为我父亲索要侯爵?疑惑得眼神望向了刘彻,我能确信他是希望我拒不受之的。
由坐姿变为跪地,我轻嘘了一声,缓缓道:“承蒙东宫垂爱,只是自太祖建国,不曾耳闻有天子姬妾的父亲无功封侯,我虽不德,却也不愿为此先例。”
余光扫去,刘彻回之的是满意我的答复。
“凡事总有先例,只要陛下首肯,为何不可?彻儿,母后知晓你宠爱卫夫人,想必你也不会拘泥于旧事,不愿答应。”
刘彻直视我道:“你是何意?”
“纵使陛下应允,怕是太皇太后仍会责怪陛下视封侯为小事,我不愿因一逝者的身后荣华而至东宫与圣上祖孙二人有隙。”
“何惧之有?当年太皇太后故去的父亲,在文皇帝在世时,可是已经封侯。”
“那皆因有薄太后的劝言,大父文皇帝乃至孝之人,才会一口应允,只是此次,母后可是愿意举荐?”
刘彻不动声色的一番话语,叫太后一时哑言,若自己真如此为之,怕是娴静的时日难再复存了,太皇太后与中宫也不会令她能得以安宁了。
“臣妾在此谢过太后的美意,只是犹记高祖曾有白马盟誓,非功不侯,况死后的荣华又有何益,我不愿因此坏了祖训,亦是折损卫氏的福泽。”
“我本是一番好意,却不想你二人倒是不领情。罢了,我也不多加打扰了,出了上林苑去探视你舅父。”
对着刘彻,发泄了一顿怨言后,我两人便恭送东宫离开了。
“舅父闲在家中已是两载有余,依母后的话语,舅父是想着再次出入朝堂了。”
刘彻口中的舅父,乃是太后同母异父的家弟,田蚡,建元元年,身为太尉的他与贵至丞相的窦婴一同被免官。我静默着未搭上一句,只是听着他继续说道:“你生父若是被封侯,母后再提及为舅父任官职之事,朕怕是都无极好地借由回绝了。”
是啊,在大加封赏了姬妾一家的同时,身为母亲的太后只是恳请为家弟谋得一官半职,却受拒绝,确实是会让刘彻备受闲言碎语。而我若是受了太后这番美意,所谓礼尚往来,怕亦是会不得不为东宫劝解圣上。
“只是委屈了你,原本可为父亲谋得侯爵,如今却不得不断然回绝。”
“我方才所说并非冠冕之词,而是出自肺腑,纵使陛下有意为父亲封侯,我也定会婉拒。”
“绝无虚言?”他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封侯是多少人企盼之事。
“若我亲眷真欲封侯拜爵,就以功来相换。”
刘彻的嘴边现出一抹笑意:“或许你以为我不过是宽慰之语,然我敢断言卫青日后定是能得封侯。”
“陛下因何有此断言?”
而刘彻见我追问,却由方才的尽是肃穆转而戏言:“你可是忘却了,当年不是有一人为卫青相面,说贵至封侯吗?”
倒是确有此事,那年卫青也尚在平阳侯邑为骑奴,有一日路过甘泉宫外,有一钳徒为其相面的,卫青当时只是一笑置之,未觉自己真能得以封侯,只是不过一小事,刘彻又怎会这般清楚?
“我曾与你大兄和卫青一处小饮,你兄长倒是泄语了几句。”
原是如此:“兄长一时失言,令圣上见笑了。”
“或许你兄长是无心的,不过朕是记于心上了。”
看着他说这语似并不是戏言,我竟仍是不敢尽信刘彻真会将一句相者之语记于心上。
“可是,陛下,虽说将太后提及的封侯一事回绝了,然前些时日的封赏确实是有过于丰厚之嫌。”
“一者,我确实是寻思着想要封赏你的亲眷,只是苦无无借由讨得大母的应允,二者,亦是叫难为你的姑母与中宫谨记,再如此,只会让卫家愈加的显贵!”
静谧了片余,刘彻建言道:“将母后的话语置之一旁,你我还是出去小走,免得辜负了威风习习的大好之日。”
我欣喜得点头应着,与刘彻相伴去赏那一片翠绿。
几日后,二姊托人传来了一份竹简,上边的大意是已定了吉时,八个月后的中旬,估算着时候,那时我腹中的孩儿已降生了,身子应是有所复原可以去喜宴上道贺,思及此处,我竟是一阵窃笑。
在上林苑的时日,许久都不曾有人打扰,让我与瑾君觉得甚是惬意,只是时而有太皇太后、太后与中宫遣来的宫人嘘寒问暖几句,也都赶着时候归宫中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