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个时辰,瑾君笑意盈盈得到了我跟前。
“奴婢去和厨工叮嘱了几句,方才归来去了一趟寝屋,那榻上放置的深衣可是你所赠?”瑾君的语气甚是柔和,而我则是冷淡的回了一句所猜不错,她的喜色顺势凝住,但仍不忘补上一句:“在这宫中除了卫姬,别无他人会惦记奴婢了。”
“瑾君,我觉睡意甚重,你闭门服侍我完后再退去吧。”
她顿生不详之感,但还是依我的吩咐,遣退了宫人,合上了殿门。
此时殿中就只我二人,有些话语便可坦诚而谈,无需顾虑。
瑾君本是想扶我入内室,却听得我似是无缘无故的质问:“如今殿中无她人了,你有所隐瞒之事可以和盘托出了。”
瑾君错愕的跪倒在我跟前,很觉委屈地说道:“依你之言,是疑心我了?若非当日在掖庭的许诺不作数?”
她倒是记得清楚,我蹙眉直视着她:“当日许诺犹记于心,如历历在目班怎能忘却!非我想疑心你,是你无法叫我消了疑窦。你既然归过寝屋了,就未发觉少了何物?”
经我一提点,她面色愈加的惨白,但仍不改口:“我本就无价值不菲的物件,真是丢弃了,也不足为惜。”
“是啊,竹简是不足为惜!
面对瑾君的倔强不变措辞,我有些气恼,将竹简从衣袖中取出置到其面前。
她怯怯地拾起,展开后,身子险些倾倒。
“既然你已知晓,我自是甘受处置。”
她垂目,不敢直视我,不久前还满是惊色此时倒显得释然了。
“从我三月三第一次踏入漪澜殿,你已是将我的一举一动都如数告知太皇太后了?我还怪异我在宫中不过一晚,太皇太后竟对我的底细一清二楚,当中少不了你泄语吧?枉我如此信你,初见便对你知无不言。”
她轻轻勾首,尽是愧色,我头一扬,强忍着将苦笑,无奈等一并咽下。
“那****对我知无不言确实不假,可太皇太后能如此清楚你的底细,却不能全归咎于我。你没忘那日为陛下驾车之人吧?从平阳侯邑的席宴至你落脚漪澜殿,他可一直随着,太皇太后寻了借由将其召至宫中,稍加询问几句,一切都知晓了!”
“东宫知晓驾车辇是何人,你难脱干系!同寝一屋时,好几次见你匆匆从外归来,可是去见长信殿的宫人?”
她轻叹了一声,微微勾首。
“实言相告吧,你是漪澜殿的女官,怎会对东宫如此忠诚。只是因摄于她威严的借由,着实叫我难以置信。”
“何必再多问,知晓了又有何益?我即是有错,任由卫姬处置便是。”
瑾君似是下了闭口不谈的决心,我斥责道:“我要你说明白,好让我心中有底,该对你施以何罚!”
我几乎是厉声怒斥,而她回以淡淡的一笑,原是跪着的她改为了坐姿,也同时松口娓娓叙来:“你不是相问过几次我的家人?可我一直避着,不愿作答,如今就据实相告。”
这其中究竟是如何一回事,我为她倾倒了一盏温水,最表勾起一抹弧线:“时候尚早,你细说便是。”
“太皇太后曾思过立少子梁孝王为后嗣,却被袁盎等十余位议臣劝阻了。梁孝王心有怨恨,与父亲等另几位臣子阴使他人刺杀袁盎等议臣。景帝知晓,很是忿怒,家父只得暂避于梁过宫中。但这一劫终是逃不过,为了让先帝与梁孝王兄弟二人不至不和睦,父亲选择了以死谢罪。至此家道中落,太皇太后感念我父亲之死化解了梁孝王的一场劫难,又因怜惜,才将我领入了宫中,命了一位仁厚的女官悉心照料我。”
“公孙瑾君!”我在心底默念了几遍她的全名,“难怪你年纪尚幼已是位及女官,东宫的关照亦是功不可没吧!你在宫中的几年,最不好过的应是和我同在浣衣局的时日。”
“您说笑了,纵使位及女官,依旧是如在刀刃上处处留心,反倒是掖庭的岁月,让我不觉很是压抑。”
“是吗?长公主于永宁殿告知我二人出浣衣局的谋划,是你泄于太皇太后的?掖庭的时日反倒好过些,这便是你做叫人难解其意之事的缘由?”
我又气又恼,如今想来,那事除了瑾君,还有谁能知晓并泄语,太**中那因多嘴被责罚的宫人只是个受了冤枉的人罢了。
“当时若是真得出了掖庭,卫姬你且细想,太皇太后能答应吗?怕是受的责难会更重。”
“你究竟是何意!”早些与晚些出浣衣局,真会有差别吗?
“我与太皇太**中的卿姚交好,她与我提及过,帝后虽成婚多年,可中宫一直未有子嗣,当陛下将你带入宫后,大长公主等愈加着急了,花费了大把的钱两求医求药,那时东宫也天天祈愿能早有曾孙。可过了一载有余,费去的亦是九千有余了,依旧不见喜讯,太皇太后也心灰意冷了,想着后】宫是该有新人了,又加之圣上在国事上的一番作为亦是叫东宫宽心,也就不再多加掣肘了。”
“倒是劳你思之慎密了。”
“一直以来,我都有些自责,有人替我受过,如今您知晓了其中原委,责罚我也算一并为那宫人出一口怨气。”
“太皇太后深知若是无人替你受过,我与长公主必会疑心于你,不该只归咎于你。也好在那人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之苦,你作孽不深。”
“到了此时,您还不忘宽慰我,不枉你我曾同寝一塌之谊。我知晓的已是一字不落了。斗胆相问,卫姬打算遣我去何处?”
“一字不落最好。我若真想罚你,怎还会遣退了她人听你细说。若非你待我诚心,不曾在东宫面前为我好言几句,怕是我过得时日不会那般舒心。何况你确有不得已之处,随在我身旁之时常让你为难吧?”
“是宽慰之词,还是肺腑之言?”
细细的泪珠已是顺着她的面颊打湿了衣衫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