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着过了些时候,刘彻异常温和地说着:“都是十二月了,天气湿冷,身子受寒可不好。”
语罢,他纵身下了秋千,执我之手一同向殿内走去。执子之手,与子成悦,想必也不过是如我们这般吧。
这一日,乃是太后妹妹景帝王夫人的忌日,依照恩准,她的四子广川王刘越、胶东王刘寄、清河王刘乘、常山王刘舜将入长安到各自的邸舍小住几日,既然是小住,免不了入宫见过太皇太后与太后,席宴亦是免不了。
刚用过朝食,瑾君通报椒房殿的宫女绾尘在殿外候着。不是之前一直拒不见我吗?这次皇后怎会特意遣人前来?虽是重重疑惑绕心头,可我哪有不见她之礼?
平了面色后,绾尘已是跪在了我面前,见她手中托着一套橙黄色的深衣,极似了三月三那日平阳所赠的一件。
我盈盈笑着问她皇后有何吩咐。
“今晚长乐宫会设下家宴,太皇太后命卫姬赴宴,皇后想着您许是未有合适的衣裳,故遣奴婢送来一件。”
谢了几句中宫的恩德,让瑾君赏了她些许钱俩,便欲打发她去了。
“回卫姬,奴婢正欲前去浣衣局,若是有衣裳需浣洗,由奴婢取去,也好叫漪澜殿的宫人少跑一遭。”
因知今日要赴晚宴,故昨晚刚好沐浴了,瑾君嬉笑着叫人取来了换下的衣裳,还不断言着谢意。
当绾尘的身影消逝,瑾君与我都感觉到今日很是异样,寻思着中宫怎会突然间对我这般友善?若真是我多心了,那自是最好。
寒冬,天色暗淡的早,宫中早早点燃了灯座。
长信殿内,摆下了二十余张几案,我来的早,殿中正坐的只有太皇太后,以及在其下的皇后与大长公主,殿室中依旧给人一种简朴感,太皇太后身上所着的衣裳也已有了少许陈色。因是先帝王夫人的忌日,殿中的装点没有丝毫的喜色,原本的红烛也换成了白烛。
行过礼过,太皇太后满是笑意:“既然你是天子的姬妾,也该见见几位诸侯王。”
领了东宫的美意,宫人指引我与东侧排第四的几案前入座,入席后,只记得抿了好几口温水,王夫人笑意浓浓地和四位诸侯王入了长信殿见礼,我避席起身见过礼,随即在一声均是家人何必见外中,众人入座。
胶东王竟是与我对坐,目光相触间,他带有些惊色,我则是赶紧垂首,当是不曾留意。
不稍会儿,平阳、南宫、林虑三公主等也到了,而平阳正好坐在了我左侧。
“你等四个孙儿可叫祖母好不挂念。”太皇太后此语一出,刘彻也是应声来到。见应邀的人都来齐了,太皇太后命宫女为每人的三足小鼎上置满佳酿。
“母后,今日女儿可特意做了糕点,予诸位一尝。”
太皇太后点头示意后,大长公主命了宫女将糕点分给在坐的众人。
其中一位宫女走至胶东王前时,竟是不慎碰倒了盛酒酿的小鼎,滴落到深衣上,他不得不起身拭去污渍,那宫人急忙伏地谢罪。
这意外惹得众人心生不快,可更叫人瞠目的尽是胶东王刚起身欲去一侧换衣,一块绢帛已是现在了他的脚旁。
林虑公主笑言道:“已是残缺的绢帛,胶东王竟还珍藏于身,可见非是寻常之物。”
林虑的一番话,引起了太皇太后的兴致,命了正在胶东王身旁的宫人拾起。
“祖母,这绢帛真不是孙儿的,也不知为何会现于此处。”
刘寄面如死灰,许是他察觉到突生的意外会惹来一场。
残缺的绢帛已是置到了太皇太后的几案前,窦太主念着:“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含有游女,不可求思。”中宫瞅眼而去,讶异:“这不是诗经中的汉广篇吗?绾尘,将今日得到的那残存的绢帛取出。”
不祥之感亦在我的心底暗生,果然,两残却的绢帛一合,竟是完整,自然那诗经中的汉广之词句也全了。
刘彻面容僵硬,抽动嘴角狠言问道:“皇后,你怎会有另一半?”
中宫徐徐应着:“今日臣妾遣绾尘为卫姬送去赴宴的深衣,顺道让她将卫姬换下的衣物一道送去浣衣局,这残缺的绢帛即是从她衣裳的袖口中取出。臣妾思着圣上与卫姬情深,这绢帛定是你二人各执一半,本想着与今日的家宴上打趣几句陛下与她,便暂替她存下了。殊不知她竟是如此恬不知耻,陛下厚遇卫子夫,却换来她与胶东王有私!”
一字一字,皇后说的很是痛快,太皇太后的面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沉:“刘寄,告诉祖母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寄瞥了几眼绢帛,勾起了一丝释然的笑意:“大母,孙儿听闻卫姬已是入宫一载有余,这期间孙儿一直留于胶东,不曾回过长安,而这绢帛未有陈色,墨渍亦未淡去,定是刚成不久,中宫的疑心必是误会。”
太皇太后与太后均是长舒了一口气,而皇后的喜色竟是一扫而光。
窦太主急忙对着东宫恳切的说道:“谁晓这是否是狡辩之词。母后,你定不能纵容了此事。”
刘彻此时双拳紧握,目光中透露这弑人的杀气:“不劳祖母费心了,卫子夫,你还不实言相告。”
我立到中央,徐徐跪地:“臣妾对陛下问心无愧,天子明察秋毫,必能让其中内情水落石出。”
此时,我已明白了以为皇后是一片好心,却不料是被她算计了。即使我大呼自己冤哉又如何?不用说我没有证据,就是有,太皇太后怎会不向着大长公主与皇后,顾忌到若是东宫因此对我更添怨恨,我只得暂且忍下。
“那好,从此刻起,卫子夫禁足漪澜殿!”
刘彻狠狠地抑郁却没能叫皇后心悦,而是阴声提醒:“陛下是否对她太过宽仁了?好歹也该贬去掖庭,受些苦长些记性。”
“皇后,朕做事自有分寸,无需你多言。”
中宫被这一句惊得面容上立马现了委屈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