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被皇后的追问惹得连强装笑意都不愿了,手掌轻拍了下几案,厉声道:“母亲一番关切入宫探病,你只是为了质问?况如今宫中有了大事,这才是你当下最需担忧的!”
窦太主所说的大事,自是卫夫人再怀皇嗣无疑。
“母亲知晓了?”
“昨夜刚归侯邑,你父亲便有提及。”
“母亲知晓了就好,我本就是因此事才急盼着母亲归来。本是寻思着,卫子夫所诞下的不过是公主,不会危及我后位。如今细细思来,依陛下对她的独宠,怕是终有一日会诞下皇长子,到时又有谁人能料定她不会有私心。”
刘嫖端坐着听完了阿娇的话语,未见她有丝毫的不适,便知晓定时无恙了,问了皇后一句:“母亲且问你一句,陛下多久不曾踏入椒房殿了。”
说及此事,皇后便来气,提高了话音怨道:“已是尽一月了,自外祖母过世后,均是一月来此一次,而每回也不过是讨扰一盏温水,未谈几句,便往宣室殿而去。”
“即是一月会前来一次,你怎就不寻思个法子让陛下多留些时候。”
“阿母,非是我不想,而是圣上会来此,不过是不想令人觉得对我太过冷落罢了。陛下不愿,即使再好的法子,也无济于事。”
大长公主恍然发觉自个女儿确实变了不少。太皇太后在时,她亦是对天子颇有怨言,一吐为快之时也不免垂泪,而如今,连眼角旁的泪光都未有,流露的似是满腹的恨意。
她是何时成这副模样的,刘嫖也记不清了。今日多加留心了,才有所觉察。
“行了,先平复下心中的不快,你我母女再协商如何应对。”
皇后觉得大长公主所言不无道理,抿了几口温水,轻压了几下额头,心绪倒是少有好转。
大长公主与皇后又低语密谈了些时候,又顺道去长乐宫拜访了太后。
东宫本是闲适地坐在席上,随手翻阅着竹简,见大长公主前来,浅笑着邀她对坐。
刘嫖见礼后,一时不知如何启口,倒是太后先开言,免了尴尬。
“太主许久都不曾入宫了,可是乐得清闲,都疏漏了女儿。”
“太后说笑了,我那夫君身子一直不见好,时时需我照料,怎抽得了闲。”
东宫暗笑:真当以为我久居深宫,便不知你与董偃之事?前些时日你二人不就是出长安游玩了,田蚡早是与我提及过了。
如今武安侯位至丞相,董偃自也没少巴结,已盼有照一日能得他提携,顾田蚡对二人之事也是知晓颇多。
太后虽在心底窃笑,不过也未挑明,刘嫖既然这般说就权当如此吧。
两人笑谈间,提及了皇后,窦太主见时机已到,满是笑意地缓缓说着:“中宫偶尔使性子,难免令主上心有不快,我寻思着恳请陛下来我侯邑小坐,一餐招待也算是替我女儿赔罪。”
大长公主这般轻声细语,着实让太后颇感意外,不过东宫暂且打断了她的话语:“既然是欲邀我儿,太主和他直说便是,告知我又是为何?”
“我入宫中毕竟也不好久待,顾遇陛下的次数乏乏,若是去未央宫寻之,总也不妥,可只是遣个宫人去,不免显得我为姑母的诚心不够,只得相托太后代我向圣上说明。”
实言,自刘彻多次表露对姑母贪欲过盛,时常索要封赏的不满后,窦太主确实对自个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留心了不少,自是,其中也少不了太后在一侧旁敲侧击的功劳。
“想必太主也是有意让帝后冰释前嫌,又何不让阿娇代劳?”太后没有一口应承,似是有意避过这事。
“太后应知,陛下不过是偶尔去次椒房殿,惹得阿娇觉自个备受冷落,都不敢去寻主上了。”
东宫细细思量着,一月前,窦太主邀自个去她候邑,悉心款待,如今倒是让自个不好再婉拒了,便回之极淡的一笑:“既是如此,那我尽力为之。不过是一顿家宴,想必我儿不会不应允。”
刘嫖连连道谢,随即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大长公主便作别了太后。
大约两日后,东宫估计刘彻今日因会前来,便早早命人将皇后请至长信宫,将窦太主所托之事向中宫和盘托出。
阿娇本还有些疑惑,为何母亲未曾提及过此事,不过细想后,她微微笑着,寻思应是阿母为自己所作的思量。
暮色渐起时,刘彻乘坐步辇欲到长乐宫小坐,见到皇后亦是与东宫同坐着,本以为不过是阿娇觉得无趣,来寻太后,却不想三言两语后,两人便提及了大长公主相邀一事。
刘彻寻思着,既然姑母一番诚心,自己又何必不予这薄面。顾未作婉拒,天子一口应允,然对于何时亲临太主的候邑,还是由刘彻选定的。
皇后甚是欣喜,可这份愉悦却未持续几日。
在选定的这一日,皇后的车驾随在天子后面,路途中,还不忘卷起竹帘打探外边。
刚至待客的轩室,刘嫖已是一副厨工的模样前来施礼,便又匆匆地往厨室而去。询问一旁的婢女,才知母亲为表心意,特亲自作佳肴,之前还命人教导了几日。
不过须臾,两人已是坐于食案前,而当十几道佳肴聚齐后,刘彻竟对着坐于东面的窦太主问了一句:“主人翁何在?”
言下之意是家中男主为何迟迟不现身。
阿娇心想着我父亲回堂邑祭祀曾祖,自是不在。
可不想,刘嫖却是让董偃从轩室外入内,这是欲让他替代父亲为主人翁吗?怪不得方才董偃一直随着忙碌的侍从,不断打从他二人眼前而过,阿娇心有不快,却也未明说,故作不在意。大约是刘彻留意了才会有刚才的所问。
皇后顿觉一阵烦闷,寻思着若早知会如此,她断然会阻拦天子前来赴宴。
夹了几颗豆子送入口中后,皇后忽然捂腹到:“母亲,烦劳搀我去软榻上小躺会儿。”
“遣个婢女不就成了,可别扰了我与姑母的相谈。”
刘嫖立马唤了一婢女之前,皇后无奈,看来想独处与母亲说几句已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