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离开她,就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就恰恰如同针尖对麦芒那么巧。命运之轮转了一圈,还是把秦舞卷了进来。
沉寂了这么多年的噬灵骨镯,到底因为什么原因又开始蠢蠢欲动?于雷百思不解。于家几百年来一脉单传,噬灵骨镯虽然被祖先丢弃,但它的故事却在家族当中一代一代流传下来。到了今天,于雷只是把它当做一个传说,一个离现实生活很遥远的诡异故事,根本没有想到,它竟然选择在自己的生命中复活了。
于雷坐在酒吧的一角,显的有些寂寥。
“唉!”良久,于雷忍不住叹口气,抬手腕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8点钟了,“这该死的夏落,怎么还不来!”
“念叨我坏话呢吧!”一声娇笑传来,于雷急忙回头,看见一个女子正在站在他身后,巧笑倩兮,美目流转。
“姑奶奶,我怎么会说你坏话呢!”于雷站起来,搀过女子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她就是于雷正在等待的人,夏落。
夏落一手优雅的提起裙摆,脚踝纤细,步履轻盈,旋身坐在于雷身边:“真的没说我坏话啊?”
“我哪敢啊。”于雷也坐下来,为夏落倒上一杯红酒,“最近好不好?”
“我好的很呢!你就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我还不知道你,没事的时候,你从来就不会想到我的。”夏落幽深的眼神似嗔似怨的瞟了于雷一眼,于雷尴尬的咳嗽两声。夏落抿嘴笑了:“好了,不跟你逗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于雷这才正色说道:“噬灵骨镯,真的出现了。”
夏落的神色顿时一凛:“怎么回事?”
于雷简单的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跟夏落说了一遍,夏落认真的听着,不时的问于雷几个细节问题。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了。”于雷讲完,不确定的说,“你说有没有可能,秦舞就是传说中的娜渡鬼母?”
夏落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闪着眼睛,神情莫测的打量着于雷:“你很关心她?”
于雷落寞的一笑,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在我见到她之前。”夏落没有再追问下去,“不过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我们恐怕得马上有所行动了,否则秦舞身边,接二连三的会有人出事,直到那只见鬼的手镯吃饱了生魂。到那时候,别说我,恐怕连我师傅都镇不住它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找秦舞。”于雷马上站起来要走,夏落却没有动,反而气定神闲的端起红酒,小指翘起来指着酒吧门口:“不用你去找她了,她已经来了。”
于雷一愣,抬眼顺着夏落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秦舞正站在那里,咬着嘴唇看看于雷,再看看夏落,眼神游移不定,显然不知道是应该转身走开,还是该大大方方的上前打声招呼。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于雷发现了她。
秦舞勉强朝于雷笑笑,心中暗暗骂自己,怎么今天晚上就鬼使神差的跑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她和于雷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秦舞,我正想去找你呢。”于雷知道秦舞的性格,怕她会转身走掉,于是急忙上前把秦舞拉到夏落跟前。还没等于雷为双方介绍,夏落早已经落落大方的伸出手来:“秦舞是吧?我时常听于雷说起你。我叫夏落,很高兴认识你。”
秦舞礼貌的跟夏落握握手:“你好。”
秦舞貌似平静,其实心里面早就五味陈杂了,她暗暗大叫:上天真不公平啊!看看自己,再看看,看看夏落,人家才是真正的女人,在她面前,恐怕无数女人都会自惭形秽!她柔媚入骨,高雅大方,肌肤晶莹,笑靥如花!也难怪于雷移情别恋,如果自己是个男人,恐怕也早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输给这样的女人,也不算太跌份!
“我们找你来,是想跟你说那只噬灵骨镯的事。”于雷说,“你还不知道吧,夏落的家族是巫师世家,这件事情,跟夏家也有莫大的关联。有她在,一切都会解决的。”
秦舞惊异的望望于雷,再望望夏落。晕哦,自从出现那个该死的噩梦,出现那个奇怪的手镯,自己世界里已经形成的认知和逻辑都受到了致命的冲击,一切都颠倒的面目全非了!巫师!巫师这个职传说中的职业,似乎只应该存在于童话里吧!
“傻丫头,你发什么呆啊!”于雷轻轻敲敲秦舞的脑袋,“那只手镯你带来没有,给夏落看看啊!”
秦舞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把手镯从手包中拿出来,乖乖的递给夏落。
夏落接在手里一看就皱起了眉头:“不好了,这里面的生魂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召唤,再加上又沾染了血光,恐怕不多时日就会冲破封印。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孩子遭殃!”
由不得秦舞不信,马丽娜的惨死和宇珊的奇怪经历,就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她的眼前。
“可是为什么这只手镯会找上我呢?”秦舞向夏落问出了这个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我跟于雷又不是同乡,我跟他家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每件事情的发生,都有它的道理,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夏落神秘的微笑着。
“切,”秦舞撇撇嘴,心说,“别以为你是蒙娜丽莎,不就是身材比我苗条一点点,脸蛋比我漂亮一点点,皮肤比我白那么一点点!你就可以这样故弄玄虚!也许你可以掌控全世界,但是我,只受我自己掌控。”
“对不起,”秦舞毫不客气的从夏落手里拿回手镯,“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想问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劳烦您二位了!再见。”说完站起来就要走。于雷又好气又好笑的拦住她:“你别总耍小孩子脾气。”
“哈,你说我耍小孩子脾气?”秦舞伸出食指,恼怒的使劲点点于雷的胸膛,“是你们拉我来说要告诉我这手镯的事,好歹我也是当事人,而且好象还是主角吧?对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有知情权吧?你们这样顾弄玄虚,很好玩是不是?好,你们不说,那我不想知道,我走还不成吗?你又不让我走,你到底想怎么样!”
于雷对秦舞连珠炮一样的质问好象充耳不闻,反而呆呆的看着秦舞涨的通红的小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到秦舞说完了,于雷才抓住秦舞在他面前不停挥舞的爪子:“怎么你这脾气一点都没变啊。”
“哼!”秦舞气哼哼的挣脱他的手,“别拉拉扯扯的,你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于雷一下子乐了。原来这傻丫头莫名其妙的吃起了飞醋。
夏落也不甘示弱,袅袅婷婷的走到于雷身边,亲昵的挎着于雷的胳膊:“我不会不高兴的,因为,我对自己很自信!”
“你!”秦舞被夏落噎的说不出话来,最后一甩手,飞快的跑出酒吧,消失在夜色当中。
“你惟恐天下不乱啊!”于雷忧心的看着秦舞的背影,“她很爱生气的,这么晚了,她正在气头上,别出什么事!”
“你懂什么。”夏落松开于雷的手臂,重新坐下来,“不是有句歌词吗,女人的心思,你别猜。我保证,一会她就会回来的。”
“不可能的,她这人倔着呢,从来不会说软话。”于雷不相信。
“谁说她回来是说软话的。”夏落轻轻的笑了,“喏,你看。”夏落朝桌子一角努努嘴,于雷一看,也笑了。原来秦舞匆匆忙忙的冲出去,连手包都忘了带。
果然,五分钟不到,秦舞就又怒气冲冲的回来了。她低着眼睛走到于雷跟前拿起手包,看都没看他们俩,转身就走。于雷正想拦住她,突然夏落说了一句话:“秦舞,你还记得你们村子里那场械斗吗?”
秦舞倏然止住了脚步!
“械斗?”秦舞转过身来,迷茫的望着夏落。
“对。你不记得了吗?”夏落那双幽深的眼睛,仿佛黑沉沉的旋涡一样,秦舞看了一眼,就如同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牢牢吸住,瞬间就滑进了无底深渊。
时空倏忽扭转倒悬,光怪陆离的人生从眼前飞速倒流,最后急刹车一样定格在了多年前的某个瞬间。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规矩,每一年,紧紧相临的娜渡村和郝村里所有十六岁以下的孩子,都会自发的组织一次械斗。械斗的场地,永远在娜渡河的西岸的那片庄稼地里。穿过了娜渡村和郝村的娜渡河,就那么静静的兀自流淌,见证了一年又一年孩子们之间的战斗。
仿佛又闻到熟悉的青草味。正是冬去春来,脚底下的青苗刚刚冒出新芽,把一冬里那些枯枝败叶都掩盖住了,旁边的娜渡河,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对峙了很久的孩子们。南面的郝村有大概百十来个孩子,北面的娜渡村,只有六十多个,力量相差有点悬殊。
没有一个大人在场。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大人对这一年一度的械斗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虽然每年,多多少少的都会有些死伤。
那个时候,秦舞还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孩子,只有六岁。她紧紧的抓住哥哥秦汉的衣脚,小小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看着对面距离有百米远的那群虎视眈眈蓄势待发的大孩子,既害怕,又兴奋。对面汹涌的暗潮混杂在青苗和泥土味中一阵阵刺激着秦舞的嗅觉,脑细胞一点一点躁动亢奋起来,就像春天里发情的猫一样,极不安分。
空气越来越紧张,像上满了弦的弓一样,一触即发!
秦舞咬着红红的小嘴,细长的小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浑身战栗,不知道是因为过度恐惧还是因为过度的兴奋。
一瞬间,双方人马突然同时发动起来,刹时空中石块乱飞,大队人马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短兵相接的同时,很多大孩子忽然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狠狠的刺向敌人身体上任何可及的部位。
秦舞脚步踉跄,抓着哥哥秦汉的衣脚左躲右闪。匕首被太阳反射的光芒白炽刺目,不时恍惚刺痛秦舞的双眼。有鲜血顺着谁的脸颊滴下来,滴到干渴的大地上,滋养了这片黑土地上的庄稼。谁知道来年收获的粮食里,有哪一粒包裹着血淋淋的灵魂!
胜败并不重要。到了最后,夕阳西下的时候,战斗到筋疲力尽的孩子们抬着伤员们回家了。双方各有损伤,而第二天,这战斗还要继续,一直会持续三天。
那一年,秦舞第一次尝到了鲜血的味道。那一年,秦舞忽然觉得,战场上的孩子们,怎么都好象被一种什么力量控制了,变的不是他们了,变的残暴,噬血,变的躁动而无所谓惧,哪怕是放弃生命也在所不惜。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每一年这个时候,秦舞都会去看那场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械斗。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一边,默默的观察着。孩子们换了一拨又一拨,不变的,仿佛只有那无声无息兀自流淌的娜渡河,它睁着洞察一切的眼睛,冷眼旁观着年复一年上演的好戏。
直到后来,秦舞读到县城里的高中,住在学校里,很少回家,才不再有机会再去参加械斗。再后来,背井离乡的上大学,再然后参加工作,每天为了衣食住行忙碌着,儿时的事情,很多很多都被有意识无意识的忘记了,变成了一抹轻飘飘的灰尘,风一吹,踪影全无。
那些浮云一样流逝的岁月啊!
“你看见了吗?他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人。”
“你胡说什么啊!以后不准你再来了!这里都是男孩子,万一把你伤着了,我怎么跟爸妈交代!”
“我是说真的!他们的背上真的有人!你背上也有!”
“去!一边呆着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跟你回家的!你要回就自己回,不回就老实呆在一边,别让人伤着你!”
“哥你别走,我真的没说谎啊!哥你小心点,你千万别流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