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时候你看见陈小四,你一定不会认为他还是个人。
陈小四血红的双眼永远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牙齿尖尖的突出唇外,长期啃噬新鲜的人肉,使得他的牙齿变得无比锋利。他赤身裸体,四肢着地,蹲踞在房间的一角,背靠着墙壁,只要一有生人接近,他就像一条恶狼一样龇牙,弓着伤痕累累的背,臀部后座,后腿紧绷,随时准备一跃而起,咬断来人的喉咙。
时机到了。
于偃准备了一口很大的炼丹炉。
于偃把所有要用的药材准备齐备之后,开始断了陈小四的食物!当陈小四终于饿的奄奄一息的时候,于偃给他灌下了满肚子的水银!沉重的水银充盈了陈小四早已经空空如也的胃肠,于偃用几颗玉石严严实实的堵住了陈小四的五官九窍。
多么可笑,苦苦挣扎着生存下来的结果,终归还是逃不过死。生,竟是为了受更大的苦!一切为了生而做的努力,在于偃面前竟这么的微不足道。如果当初知道生命会这样轻易被结束,结束的如此痛苦,陈小四还会为了生存,苦苦挨过这地狱一样的五年生活吗?
陈小四已经永远都不会回答了,此时此刻,他那冰冷的尸体正躺在于偃面前。
于偃在一口大水缸中,装满了自己精心熬制的药水,把陈小四的尸体浸泡了进去。
陈小四的尸体,在特制的药液作用下,慢慢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他全身的骨骼,皮肤,毛发,指甲,肌肉,筋脉,内脏!都像融化的金属一样,凝结在了一起,发出清幽幽的金属一样的光泽,成为了一尊奇异的人雕!
于偃兴奋极了,看样子药液真的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七七四十九天以后,于偃小心的把这个人雕从水缸中捞出来,风干,在炼丹炉的炉灶中燃起了熊熊大火,把这尊人雕,放在火中锻炼!
足足又烧了九九八十一天!
当最终于偃开启丹炉的那一刻,陈小四的尸体已经不见了,留在炉中的,是十三颗似铜非铜,似铁非铁,似骨非骨的浑圆的珠子!
它们不是普通的珠子,每一颗珠子都承载了无数孩童血淋淋的灵魂,每一颗珠子里,都有陈小四死不瞑目的怨气,每一颗珠子,都在临死前那饥饿的挣扎中徘徊,怀念着那新鲜的热乎乎的人血和人肉!每一颗珠子,都牢牢的记得曾经地狱般的日日夜夜,每一颗珠子,都蠢蠢欲动的要报复这不公平的命运和人吃人的世界。
于偃在上面细细的刻上了无数细微的咒符,啮灵骨镯炼成了。
它的本身,就是欲望和邪恶的产物。
楼玉奴亲眼目睹了啮灵骨镯的诞生过程,这段经历,是秦舞和小宝,是除了当事人以外,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
如果你也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你就会发现,在欲望面前,原来人同兽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即使嗜血的野兽,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伤害其它动物,而人却有着无穷的除了食欲以外的很多很多欲望。一旦人心底潜藏的欲望被激发出来,被长期压抑的骨子里的兽性就大行其道。因为人有着比兽,更完善的脑子更高的智商,更复杂的思维,所以做出来的事情,比动物更加匪夷所思,更加残忍百倍。
正是因为楼玉奴亲眼看到了这个太残忍的过程,在跟随于偃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十分警惕,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两只耳朵都在机警的捕捉着周围每一个细微的动静。楼玉奴不能不警惕,伴在这样一个可怕的人身边,谁还能睡的安稳?楼于奴没有一日不在计划着逃跑,才有了这两次的逃亡,虽然逃亡的代价如此巨大。
当楼玉奴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棺材当中,苦苦捱过那苟延残喘的光阴时,不断的在想,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值不值得?
不管值不值得,时光永远不能倒流,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将来。
我还有将来吗?楼玉奴千百次的问自己。
直到有一天,楼玉奴遇到了娜渡鬼母。
娜渡鬼母只不过是一个被战火夺去了生命的无辜母亲,因不愿意离开生与斯长于斯的故乡,不愿意离开故乡的孩子,她死后的灵魂就潜在娜渡河底,陪伴无数夭折孩童的亡灵。这个娜渡鬼母,是秦家的先祖。上千年来,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潜伏在娜渡河底,同村民相安无事,直到遇见了楼玉奴。
相遇是偶然,也是必然。什么叫做偶然,什么叫做必然?现实就是偶然和必然狼狈为奸的组合,强奸着我们的命运。
夜似乎永远都不会过去,漫长的让人觉得,白天似乎永远都不会到来。夏震和仇琳静静的听着夏落夏初和于雷,细细讲述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夏震越听脸色越难看,事情发展到这么严重的程度,实在超出了夏震和仇琳的想象。夏震虽然卜出夏初一行遭遇极大的困难,却没有想到,楼于奴的力量强大到如此地步。
“灵魇盾!”夏初说。
“灵魇盾,我确实带来了。我多么希望它不会派上用场!现在看来,只有一试!”夏震说。
“事不宜迟,楼于奴马上就要进行大规模的杀戮,我们已经杀了三宝,何不一鼓作气,现在就去找她!”一旁的楼远航跃跃欲试,被于雷狠狠的踹了一脚。虽然大家都明白,现在也许是最好的时机,但是毕竟,使用灵偃盾,要以使用者的生命为代价。
“他说的不错,”夏震看了楼远航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我们马上出发吧!”
“让我来吧!”夏初急切的拦住父亲,“把灵偃盾交给我,我来施法!”
夏震看都不看夏初,就带头向外走去。夏初急的抓耳挠腮,转向仇琳:“娘,你看爹!”
仇琳深情的望着夏震的背影,安详微笑着的说:“你知道,你父亲做的决定,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改变的。”说完,跟了出去。一起生活了一辈子,没有谁比仇琳更清楚夏震的个性了。夏初夏落无法,只好跟在后面。楼远航和于雷也快步跟上。
这一夜,娜渡河水极不平静。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娜渡河水不停的翻涌着白色的泡沫,河面上细微的涡流急速旋转,似乎是被无数不知名的生物搅乱了河水,又似乎河底无数生物正在蠢蠢欲动,想要跳出河面。
一行人刚走到娜渡河边,就看见不远处的暗夜里,站着楼玉奴。她凹凸有致的身影剪开了黑夜,静静的站在河边。微微的夜风鼓荡着她的长裙和水草般的长发,她的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婴儿。
夏震挥挥手,夏初和夏落会意,迅速绕到了楼玉奴右边,楼远航和于雷则站到楼玉奴身后,夏震和仇琳,守在楼玉奴左边。三路人马呈包围之势,牢牢看住了楼玉奴。
“好大的阵仗啊。”楼玉奴说。
浓郁的梧桐花香,带着河水的腥气扑面而来,河面的涡流更急了,微微带着一种奇怪的声响,似乎被压抑的孩童轻啼,又似乎地狱里的小鬼阴惨惨的笑声。
“也好,你们都来了,省的我一个一个的去解决了。”楼玉奴轻蔑的冷哼一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爱管闲事的人!”
楼玉奴抬起右手,河面陡然水花飞溅,每一个涡流的中央,都有鱼儿一样的东西跃然而出。这些黑影顿时化作无数青面獠牙的小鬼,狞笑着跳跃着,转瞬间周围就团团围住了所有人。
“孩子们,你们有没有闻到新鲜血肉的味道?”楼玉奴的右手轻轻挥动,鬼童们随之开始远远近近的围着他们漂浮。细小的声音密密匝匝的响着,嘁嘁喳喳,如同无数孩童在相互窃窃私语,又如同无数啮齿类动物在黑夜起劲的啃噬着腐烂的尸骨!楼远航冷汗都下来了,几个鬼影从耳边飘过,带起一阵腥风,楼远航似乎都看到了那些鬼童们口中流出了晶亮亮的涎水,似乎都闻到了鬼童们口中那腐臭的气息。
死气沉沉的娜渡村里,忽然亮起了灯光。一户,两户,十户,百户!每一条街道每一个人家的院子里都透出来灯光。顿时大门吱呀吱呀的开启声不绝于耳,高高矮矮的身影从每家每户走出来,全部朝着娜渡河边聚集过来。很快的,娜渡河两岸站满了人群,火荒过后,幸存的人们全都来了。他们站在楼玉奴等人周围一箭之地,默默的看着这里的情况,一动不动,就像黑夜里的石雕。
不能再等了,必须速战速决,绝不能再连累无辜的村民们了!
夏震以手结印,祭出灵偃盾。
如果你想让我告诉你,灵偃盾是个什么形状,那么你恐怕要失望了。灵偃盾,没有形状,确切来说,它也是一个灵魂,是一个无形无质的灵魂,所以才需要施法者给它赋予形质,以施法者的血肉之躯,做了灵偃盾的载体。一个没有感觉的灵魂,不会疼痛,不知道痛苦,只知道攻击。它以这种无人能比的特性,具备了无以伦比的攻击力,但也常常给施法的载体以致命的伤害,这就是为什么,夏震当初迟迟不愿拿出灵偃盾。
“吾誓以吾之身,祭汝之亡灵,请降汝之灵,退散恶灵!”夏震喃喃的念着,之间结印的手指间有一道金光飞出,停顿片刻,瞬间刺入了夏震的心脏。夏震发出一声痛苦之极的啸声,夏初和夏落心如刀割,仇琳美眸当中亦是泪光点点。周围那些飞舞的鬼童似乎有些忌惮,小心翼翼的在周围徘徊,不敢太接近夏震。
啸声渐渐消退,夏震转过头来,双目中闪耀着一种凶狠的陌生光芒,隐隐有些血色流淌。
“灵偃盾。”楼玉奴暗中点点头,“果然名不虚传。”楼玉奴已经感觉到了灵偃盾那不断释放出来的杀气,犹如长江后浪推先狼,一波紧接一波,源源不断,朝着自己袭来。
楼玉奴不敢怠慢,忙催动身边的鬼童,眼见得那些青面獠牙的小鬼嘶叫着朝自己攻击过来,夏震的嘴角浮出一丝不屑的笑。他只是单手一挥,一道金光过后,所有鬼童竟然硬生生被挡住了攻势,并且转头以更快的速度,反朝楼玉奴攻过来。楼玉奴忙御起气息,竟还是被夏震霸道的攻击力震的倒退两步,那些倒霉的鬼童承受不住,纷纷尖叫着支离破碎,消失在了空气中。
楼玉奴平息一下心跳,灵偃盾果然厉害,楼玉奴不敢大意。她再次集结起了更多的鬼童,这一次,她没有贸然进攻,而是高高举起了怀中的婴儿。鬼童们吱吱叫着,纷纷化作黑气,一道道进入了婴儿的体内。婴儿瞬间膨胀起来,襁褓被撑碎了,片片崩裂,一个肥肥白白,比成人都要大出一圈的硕大婴儿,赫然出现在面前。
“咯咯!”婴儿悬浮在空中,吮着手指,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着天真的光芒,好奇的望着面前的夏震。
“去!”楼玉奴发令,婴儿呈泰山压顶一般,朝夏震压下来。夏震看出,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婴儿,它有着血肉之躯。夏震祭出宝剑,剑锋发出金光,夏震运足功力,挥剑就要朝婴儿砍去,却不料那边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叫:“爹!不要!”
是夏初的声音!
夏震一愣,剑气停顿,就在这片刻之间,婴儿已经到了近前!它的口中瞬间暴涨出一对锋利无比的獠牙,夏震错身试图躲过,却还是慢了那么一点,婴儿的獠牙已经欺上了夏震的胳膊,只见它狠狠的一甩头,鲜血喷涌,夏震的整条右臂已经被獠牙齐齐咬断!
夏震迅速封住几条血脉,止住了如注的鲜血。尽管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夏震还是冒出了冷汗。只差一点点,就会被咬掉脑袋。
夏落焦急万分的冲夏初喊道:“哥!你这样会害死爹的!”
夏初呆愣愣的看着夏震,脸色苍白。有谁能理解夏初此刻内心的煎熬?眼前这个婴孩,无论如何,都是夏初跟秦舞的血脉!是他夏初血缘意义上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