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有没有曾经在脑子里问过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我是谁?”
我是谁?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除了区别你我他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抛开这个代号,人和人的区别又在哪里?
也许你要说,你,我,他,人和人的容貌不同,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那么如果连这个肉体都失去了鉴别的意义呢?
就像秦舞现在这样。
黑暗。
无穷无尽的黑暗。
这种黑暗,黑的那么彻底,就像是被扔进黑洞洞的真空中,悬浮起来,上下前后左右,全都是一模一样,并且永远保持一成不变的黑暗。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触觉,没有嗅觉,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身体!
黑的没有一丝震荡,秦舞仅剩的,只有思维。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现在这种情况,到底算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从此没有了白天于黑夜,也不用再靠睡眠和食物来维持肉体的运转,忽然间时间变的也没有了意义,秦舞唯一能做的,只有思考。
我是谁?我现在到底在哪里?我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着的?为什么我现在还有思维?没有了肉体,为什么我还能“看到”“听到”所发生的一切?为什么我还能同楼玉奴“说话”?
我是谁?我怎么会卷到了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事件当中?如果不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是遇见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人:送手镯的老人,神秘的夏家兄妹两个!现在我一定还在做着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被世俗的一切爱恨包绕着,为了生机四处奔波,继续做一个平凡而幸福的普通女人!
我是谁?也许世界真的存在好多平行空间吧?每一个空间相安无事的各自运转着,只是由于机缘巧合,不知道为什么交叉了,重叠了,衍生出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许我真的是在另一个不知名的空间里,扮演着一个我从来不知道的角色,而那个空间,颠覆了我所有现有的认知,现有世界的所有规则,在那个空间里全都是废物。
我是谁?我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娜渡鬼母吗?如果是,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结束这一切?
我是谁?如果真的有轮回,或许我真的是某一个人轮回到今天的结果。但是如果我的肉体已经不记得轮回前无数次做人的经历,那么这个轮回,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今生的肉体,只成了承受前世因果报应的一个载体而已。既然命数已经注定了,那么人只不过是尘世一粒太微不足道的尘埃,连呼吸都不是自由的。今天遭遇的一切,只不过是来还轮回欠下的债!
我是谁?世界上永远不会存在第二个我,即使她有着我的容貌,我的身体,甚至我腰上的那颗痣,却一定不是我,因为她不会同我有一样的思想,一样的喜好,一样的选择。
我是谁?生命是怎么样开始,怎么样结束的?就像上帝造人的时候,那个亘古的谜团: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如果把生生世世的轮回,都看做同一个我,那么最初的那个我,是从哪里来的?诞生之初的我,是善的还是恶的?善和恶,也只不过是相对于伦常来论处的善和恶,就像今天的楼玉奴,恶主宰了她的思想,掩盖了她善的那一面。没有人生来就是恶的或生来就是善的吧?善恶就像母亲中孕育的双生子,不断的相互制约,夺取思维的养料,在这制约中,达到了相对的平衡,于是这个世界上,平凡的普通人,总是善玉恶的结合体。只有极其少数的人,在体内善和恶的相互斗争过程中,总有某些刻骨铭心的遭遇,催生了善或恶其中一方疯狂的生长,从而掩盖了另一方,成为你思维的主宰,指导你朝命运深处一步步走去,执迷不悟,不能回头。
我,是什么?
我是善,还是恶?
在灵魂深处善与恶的交战中,是善占据了主导地位,还是最终被恶打败了?
秦舞总是沉浸在这些无穷无尽的思维当中,来麻痹自己无比清醒的“大脑”。有时候清醒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当你发现,痛苦的现实,你根本没有办法去改变的时候,你就会愈加的痛苦。这个时候,唯有转移你思想的阵地,才能暂时让痛苦的无以复加的灵魂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直到有一个时刻,秦舞忽然觉察到周围的黑暗有一点点异样。
一个盲人,当他的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听觉总会变的异常的灵敏。一个灵魂,当她没有任何感官的时候,神秘的“第六感”就变的异乎寻常的敏锐,只是一点点细微的震荡,就能马上冲破秦舞那感觉的阈限,调动起了她几乎要麻木的神经。
“谁?”秦舞说。
所谓的“说”,也不过就是可能发出了一种人类都没有捕捉到的电波,鬼才知道,会不会有载体感应的到。最起码到现在为止,除了楼玉奴,秦舞还不知道有什么人能够“听”到她说话。
“我为你邀请了一位好朋友,来陪你一起打发无聊的时光。”楼玉奴那甜腻的嗓音传来,秦舞似乎又闻到了那记忆深处翻涌出来的梧桐花的味道。
“秦舞姐姐,是你吗?”熟悉的声音,令秦舞怔了一下,“小宝!”
“没错,是我。”小宝茫然无助的回答,“秦舞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么黑!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你在哪?”
你当然看不到我,即使你有眼睛,在这灵魂的囚室里,也是盲的,况且你现在,已经连眼睛都没有了。秦舞默默的想。
“怎么回事!”小宝的声音开始惊慌起来,“我明明感觉到了我的胳膊,我的胸膛,我的腿,我的心跳!为什么我摸不到它们!我,我这是怎么了!这里到底是哪里!”
你还能感觉到你的肉体吗?那只是一种肉体在脑海中的惯性惯性。就像一个被截肢的病人,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依旧在那空空如也的裤管中流淌。他会说他还能感觉到脚趾的舒展,能感觉到肢体的弯曲,其实只不过是一种不能接受残酷现实的臆想,是一种肢体温热血液流动的惯性。总有一天,这惯性慢慢的在充满阻力的生活轨道上放慢了速度,停了下来,他就永远失去了那只与生俱来的肢体,从思维和肉体里,一起把那连接着心脏的骨肉彻底拔除。
就像秦舞曾经经历的艰难过程。
“小宝!”秦舞不知道该怎么对小宝形容现状。
“秦舞姐姐,你在哪?我听到你的声音就在我的眼前,为什么我摸不到你?你在哪呢?”小宝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令秦舞忍不住鼻子发酸,如果她还有鼻子的话。
“呵呵,你们好好体会一下我这几百年来的痛苦吧!”楼玉奴的声音充斥了整个黑暗,从脚底,从头顶,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无处不在,使得秦舞和小宝觉得有些窒息,当然,对于一个已经没有肺脏的灵魂来说,只不过是心理上的窒息。
“好好体会这种想要拥抱却永远触摸到的都是虚无的绝望感觉吧!你虚无的双手从他虚无的身体当中穿过,再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温度,什么叫做拥抱!就像几百年前,当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到娜渡村里,这具早就不堪承受伤痛的肉体,很快就倒下了。如果那个时候我真的死去了,也许倒是一种解脱,跟世上所有灵魂一样堕入轮回,开始一个崭新的人生。但是我没有死,我只是耗尽了身体的能量,假死而已。村民以为我只是一个客死异乡的流浪者,自发的为我买了一具薄棺,把我的透体埋葬在荒郊野外。过了很多年以后,有人在我的坟墓上面盖了一座小小的庙!”楼玉奴喃喃自语般喋喋不休的说着,似乎陷入了往事的泥潭中,不能自拔。
“原来这就是死亡。我在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游荡,终于体会到了死亡带来的绝望。”
“我日复一日的躺在冰冷的坟墓中,没有了啮灵骨镯,没有了赖以续命的亡魂,我的躯体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没有力气恢复我的肌肤,绝世的美貌,露出来它本来苍老的已经过百岁的本来面目。我也不想爬起来,我厌恶自己丑陋的躯体!我宁可这样一天天死去,腐朽!可是我没有死,有一天,我发现我的灵魂可以脱离肉体四处游荡,而我的肉体,注定就那样在阴冷的地下同肮脏的老鼠,虫豸作伴!它被蛇虫鼠蚂啃咬,我却再也感觉不到疼痛,我的灵魂漂浮在肉体的上空,冷眼看着那个丑陋的躯壳日渐不堪。我总是飘荡在夜晚的娜渡河边,观察形形色色的鬼魂:男女老少,过路的,心愿未了的!无数充满各种执念的鬼魂,心甘情愿的做一个孤魂野鬼,不去堕入那永恒的轮回当中!”
“我竭力看护着自己已经惨不忍睹的躯壳,也许我是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着有一天,我还会再现我生命的高潮!我不会甘心就这样一点点死去,腐烂,然后被命运随意摆布,投向一个未知的轮回当中!”
“没想到机会来的那么容易!很快的,有一天,她出现了!”
也许楼玉奴也是孤独的吧。
有谁试图了解过一个魔鬼的内心?
魔由心生,魔不是生而为魔,而是被体内膨胀的欲望造就而成的心魔。
几百年的时光,不是那么容易渡过的。
飘荡了几百年,无比渴望一个真正的归宿。
轮回其实是最好的归宿吧?可是,终不愿放弃,这似乎唾手可得的生还的希望。即使这生的希望,需要无数死亡来做铺垫。
即便有来生,谁也不知道会如何,只有今生,是可以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楼玉奴也不过是利用了人人心中那潜藏的恶,驱使其成为她欲望的奴隶。
小宝静静的听着楼玉奴的话,心中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秦舞姐姐,这么说,我跟你一样,都成了,灵魂,成了她的囚徒!”
秦舞默默的点点头,忽然想到小宝看不见,于是说道:“没错,我们被她囚禁了。”
这个时候,正是小宝陡然骨变的那一天。
如今小宝的肉体已经被他自己毁灭了,灵魂却又重新被囚禁在了这个无形的囚牢当中。
度日如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楼玉奴,枉你活了几百年,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世界上有很多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秦舞说。
“呵呵,没有了生命,世界对你而言就是虚无!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楼玉奴不以为然的说。
“你空有一个绝美的躯壳,却有一副丑恶的灵魂!”秦舞重重的说!
“哈哈哈哈!”楼玉奴笑了,不屑的说,“你以为别人的灵魂就不丑陋吗?你以为你的灵魂就不丑陋吗?我讨厌世界的虚伪!一切的善,不过是因为恶的筹码还不够,你没有机会展现你自己丑恶的一面。如果当年,娜渡鬼母没有恶,就不会被我利用。就连小孩子的灵魂,都一样那么丑陋!如果不是这样,于偃又怎么能得到那个强大的灵魂,来锻造他的啮灵骨镯!”
秦舞沉默了。
楼玉奴不可能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如果承认了,就等于直接否定了自己,楼玉奴将无法面对自己血淋淋的双手,和脏脏的灵魂。就像小宝无法推翻自己的神一样,楼玉奴,自己便是自己的神!
如果说事情的开始是出于人的欲念,那么现在事件的发展,已经是骑虎难下的局面吧。
秦舞不知道,其实如果秦舞曾经亲眼目睹当年啮灵骨镯诞生的经历,或许能够稍稍理解楼玉奴现在的极端。
我早已说过,恶的温床,会提供给魔鬼发育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