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雷从来没有听说过在这座城市的和平区,有一个叫做彼岸街黄泉路的地方。单听这名字,就透着那么一股不祥的气息。为此于雷还特意仔细的在网上查找过最新的城市地图,眼睛都看酸了,都没有找到这么一个古怪的地名。
如果这个人不是姓楼,于雷早就把他当做一个疯子,根本不会听他的胡说八道,可偏偏不巧,他就姓楼,而且他知道于偃,知道于家历代男人娶进家门的第一个女人独于非命,这就不能不让于雷警惕。其实跟秦舞在一起的时候,于雷也曾模糊的想到过这个问题,但他实在不愿意去认真的思考,也许潜意识里是想逃避这噩梦般如环无端世代循环的命运。这个姓楼名远航的猥琐人物,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把这个模糊的问题毫无预兆的清晰的摆在了于雷面前,使于雷前所未有的开树同秦舞分手的问题。
该怎么开口呢?于雷漫无目的的在和平区的大街小巷乱走,脑海中满是秦舞的音容笑貌。到这时候于雷才发现,感情到了最后,慢慢就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到秦舞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已经习惯了走在路上有秦舞挎在他的臂弯,习惯了吃秦舞为他做的饭,习惯了穿秦舞为他搭配好的衣服,习惯了他忙碌的时候秦舞在某一个地方痴痴的等待着他,习惯了秦舞生气的时候带着泪花的任性可爱的模样,习惯了她闻她的发香,习惯了!习惯到现在一想到分手,就有一种真实的切肤之痛。
一想到从此以后将同秦舞形同陌路,一想到今后同秦舞还要在同一个单位天天见面,心脏就疼的难忍。于雷终于走累了,他捂着胸口坐在路边一家小服装店的台阶上,浑身乏力,心灰意冷。
华灯初上,工作了一天的人们带着满脸倦意,行色匆匆的从于雷面前走过,于雷下意识的盯着眼前地上掠过的各种鞋:趾高气扬的黑皮鞋,小巧的高跟鞋,轻软的布鞋,白色旅游鞋,高傲的靴子!
身后服装店的门咯吱响了一声,于雷并没有听见,直到一双脚站在了于雷面前。于雷想:这真是一双漂亮的鞋子,是双正适合夏去秋初穿的单鞋,软缎的明黄色高跟鞋面上,各缀着一朵同样明黄色的花朵,那花朵层层绽放,含蓄而热烈,妖媚而矜持,高贵而诱惑,鞋子被一双精致而白皙的脚恰倒好处的撑起来,脚面上细细的脚骨和的脚踝被那黑色的尖锐高跟拉长成完美的曲线。
于雷顺着这修长的光裸小腿抬头看去,一个女子正站在他的面前,礼貌的微笑和她那身刻板的深兰色职业套裙就像用标尺做出来的雕塑一样标准。那女子细瓷器一样的面孔上有一双似笑非笑的细长眼睛,单眼皮有点模糊了她的五官,她就那么笑着,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张一翕,于雷奇怪的想:这个女人为什么像水底的鱼一样,只张嘴却不出声呢?她那双漂亮的鞋子,真不该配这么刻板的衣服,不知道她脑后那只有些松散的发髻如果披下来会是什么模样!
“喂!”女人的面孔突然在于雷面前急剧放大,甚至她额头散下来的一缕发丝都掠过了于雷无神的双眼,于雷这才恍然大悟般回过神来,那女子柔和的嗓音这才进入了于雷的耳朵:“先生!小店该打烊了,还请你让一让好吗?”
“哦,对不起!”于雷忙站起来闪到一边,那女子依旧礼貌的微笑着向于雷点点头,上前去把铁门哗啦啦的拽下来,沉重的铁门缓缓落地了,于雷紧盯着那女子的双手。她的手纤细无比,十指尖尖,留着修剪的很整齐的长指甲,上面一层粉红色的丹寇,娇嫩如初生的桃花!
尚秋费力的把铁门放下来锁上,回头一看,那个男人还在一旁呆呆的望着她。尚秋有些恼了,想了想,又忍住了。一则于雷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登徒浪子,二则现在夜色已经渐渐深了,真的闹起来,自己一个弱女子恐怕也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尚秋锁好门,直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尘,背起背包走了,临走时忍不住又回头望了那个男人一眼,不料只这回头一望,尚秋马上大惊失色的上前迅速拉了于雷一把,于雷毫无防备的被尚秋拽的差点摔倒,还没等于雷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有一个什么东西呼啸着擦着于雷的耳朵从高空砰然落地!
尚秋尖叫一声,小脸立刻变的煞白!她颤抖着手指指着地上那团似乎还在蠕动的东西,精致的脸庞迅速扭曲:“天哪!那,那,那是什么东西!”
于雷的大脑被尚秋的尖声喊叫激活了,他还没有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躲在他身后的尚秋使劲抓着他的衣襟:“你,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一团猫一样大小的东西团在地上,有液体随着那东西轻微的抽搐缓慢的从它身下流出来,再仔细一看,却不是猫,那东西没有猫的皮毛,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呈现一种难看的酱紫色,似乎还有一条长长的什么物体拖在它的身旁!
“婴儿!”于雷失声叫道,脸色刹那间也变的惨白!尚秋和于雷惊恐的相互对视一样,一起朝头顶上望过去。八层楼上,每一层都那么寂静,寂静的好象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血腥味,那个可怜的婴儿还在轻微抽搐着,那个长长的物体拖在它的身边,应该是它的脐带,那么,它一定是刚刚生下来就被母亲从高处扔了下来,随着瞬间的自由落体运动,成了永远的婴儿!尚秋捂着鼻子,带着哭腔说:“天哪,怎么会这样!现在怎么办!”
“报警。”于雷简短的说着,按下了手机键。
从警察局出来,夜色已经很深了,于雷更觉得疲惫不堪。真是倒霉的一天,找楼远航没有找到,一个婴儿莫名其妙的从他头顶掉下来,回去以后,还要面对跟秦舞分手的事实!
“唉!”于雷叹口气,看了看跟在身边一言不发的尚秋:“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恐怕那婴儿就会砸在我的头上。”
尚秋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于雷疲倦的抓抓头发:“我得回家了,再见。”
“别走!”尚秋连忙抓住于雷的胳膊,于雷诧异的看着她,她尴尬的松开于雷,呐呐的说,“不好意思,你,能不能艘回家?我很害怕!”
于雷犹豫了一下:“好吧,我送你。”反正回去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秦舞,于雷想,能逃避一时算一时吧!
一路无话,于雷心不在焉,尚秋则不时的看一看身边这个心事重重的男人,几次试偷句什么打破这压抑的气氛,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尚秋家的楼下,尚秋站住脚步,于雷也站住脚步。
“我到了。”尚秋说。
“那好,”于雷笑笑,“那我今晚英雄救美总算有了一个完整的结局。那么,再见了。”
“你不上去坐坐吗?”尚秋咬了咬嘴唇,忽然说,“你今晚还没吃饭吧?”尚秋都觉得自己的脸悄悄的红了,幸亏天黑,路灯很朦胧,于雷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于雷这才觉得肚子开始呱呱直叫,自己从早上游荡到了晚上,几乎一天滴水未进,这个时候还真的有点饿了,于雷摸摸肚子:“你还真说对了,我几天一天几乎都没吃东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尚秋调皮的伸伸舌头:“我看见你坐在我店前好久了,我猜你应该还没吃饭。”
现在的表情比那刻板的微笑好看多了,于雷想。
尚秋的家很简洁,四十平的房子,进门右边是个卧室,左边是个小小的卫生间,往里走是间书房,书房里放着一张单人床,书房的后面是厨房,尚秋把于雷请进门来,按亮卧室的灯,有点腼腆的说:“我一个人住,地方小了点,你就随便坐吧,我去做点吃的。”
于雷点点头,换上拖鞋,走到卧室,坐在卧室那间双人床上,环顾一下卧室里的摆设。很简单的摆设,床在屋子中间靠墙,对角是个白色的电视柜,右边窗户,左边一个小小的衣柜,衣柜旁边是梳妆台,而衣柜和梳妆台,全镶着镜子,被尚秋擦的很亮。
于雷走到镜子前胡乱划拉一把头发,一天的时间,青色的胡子茬都冒出来了,反倒为本来文质彬彬的他添了些粗犷的味道。
白炽的节能灯光有点刺目,于雷不由的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听着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竟然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了。
就在于雷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刷的一下从他身上掠过,一瞬间刺骨的阴冷使于雷全身的汗毛噌的都立了起来,于雷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四周什么都没有,依旧只有白炽的灯光照亮了卧室的每一个角落。
不,一定有什么东西不对劲的!
有什么东西一定就在屋子里!它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狞笑着窥视着他,伺机出来谋害他!
于雷想了想,重新躺下来,眯上眼睛,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假装睡觉,耳朵却异常灵敏的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很久很久都没有任何反常,久到于雷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发生了错觉,久到他一点点的放松了警惕,真的快要睡着了。就在这个时候,它又来了!依旧是一股极度阴冷的感觉瞬间从他身上掠过,他从眼睛的余光中看见一个浑身酱紫色的小东西一闪而过,他心中咯噔一下,联想起了什么!
他微微的侧头,不经意间睁开眼睛,看见了镶在穿衣镜上的那面大镜子!镜子里,一个酱紫色的小东西正坐在他头顶的虚空中,浑身光裸,嘴角冒着粉红色的泡脉,头颅碎裂,鲜血一滴滴落下来,发出虚无却又真实的滴答滴答的声音,振聋发聩,一条参差的脐带正摇摇摆摆的在空中晃着,似乎想要攻击什么。
它似笑非笑的眯着眼睛打量着于雷,于雷抓起枕头朝着镜子使劲扔过去:“滚开!”
枕头打在镜子上,有弹跳到了地上,尚秋正托着一盘菜进来,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于雷掩饰的说,“我刚才眯了一下,做了个噩梦,可能是太累了。”于雷没敢把婴儿的事告诉尚秋,怕吓坏了尚秋。
“没事就好,”尚秋摆上她平时吃饭用的小桌子,放好两个坐垫,“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
尚秋做了两个菜,一荤一素,素的是西红柿炒鸡蛋,荤的是酱香排骨。于雷一看见酱香排骨那紫黄的颜色,忽然忍不住想要干呕,那颜色,跟那个摔的狼狈不堪的婴儿怎么那么像!
“咯咯!”空气中似有似无的传来婴孩无邪的笑声,于雷瞟了一眼镜子,它还在那。它饶有兴致的看着于雷眼前那盘酱香排骨,又看看于雷。
“你怎么了?你在看什么?”尚秋疑惑的顺着于雷的视线朝镜子里看过去,“你在看镜子吗?”
“哦,不,没有,没什么,吃饭吧。”于雷不再看镜子里,显然尚秋根本看不见那个诡异的婴儿,于雷不想让尚秋害怕。
“对了,问你一件事。”于雷夹了一块鸡蛋,“和平区有个叫做彼岸街黄泉路的地方吗?”
尚秋皱起眉头费力的想了半天:“没有啊,这么奇怪的地名,我听都没听说过。”
尚秋说着,夹起一块酱香排骨放进嘴里。于雷大惊失色的发现当她的筷子伸向排骨的一刹那,一阵阴冷的风从于雷耳边划过,落在盘子里。于雷下意识的朝镜子望去,果然在镜子里看见,那个鬼孩子附在了那盘排骨上!它嘿嘿笑着,把自己的胳膊伸进尚秋的筷子下,尚秋轻易的就把它的胳膊夹下来,不假思索的放进了嘴里,婴儿得意的举着断臂轻轻眯起眼睛笑着,看着尚秋津津有味的嚼着自己的胳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的声音,类似夜晚活动的啮齿类动物在黑暗中发出的咀嚼食物的声音。一串紫黑的血液顺着尚秋的嘴角流下来,尚秋的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呼噜声,她一边心满意足的嚼食着那只胳膊,一边把筷子伸向盘子,婴儿把另一只胳膊也伸到了尚秋的筷子下。
尚秋咧开嘴,满口的碎渣直往下掉。她细长的眼睛笑意盎然的对着于雷说:“吃吧!别客气,尝尝我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