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情。”
“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夏天,勉强还能劳动的老人和妇女带着自己家的孩子们,在庄稼地里劳作了半天,看看天色已经将近中午了,实在体力不支,只好相继倒在田边树下阴凉的地方休息。”
“就在人们被树枝上聒噪的蝉吵的昏昏欲睡的时候,打村口过来一个人。”
“一个很普通的人。但这个人的出现,却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力。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人,太健康了!你看他,虎背宽肩,衣着光鲜,步履健壮,满面红光。这是一个能吃饱饭的人!一个能天天吃饱饭的人!”
“没有挨过饿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饥饿的滋味!那滋味简直就像上百只老鼠用尖利的爪子拼命抓挠着你的胃你的心你的肝,让你觉得痒到绝望疼到绝望!让你看见树皮草根看见地上的泥土都想大把大把的往嘴里送,让你有的时候望见老鼠都会垂涎三尺,想把它一气生吞活剥了!”
“村民不自觉的开始从四面八方朝那个路人靠拢。路人惊惶的看见,自己四周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不人不鬼的怪物?人人面色蜡黄衣衫褴褛,佝偻着肩背,呆滞无神毫无生气的眼神中,有那么一丝丝活气,还有那么一丝丝,嫉妒,惊讶,惶恐,兴奋!那不是一般的兴奋,是野兽看见猎物时的兴奋。”
“‘你,你们!’路人惊惶的躲避着,却还是被人们包围了。那群人渐渐的形成一个密实的包围圈,就那么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这个肥硕的健康的能吃饱饭的人。”
“‘你从哪来?’一个老者问他。”
“‘我,我从京城来。’”
“‘京城?’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京城,能吃饱饭?京城,离这多远?’”
“那个人仔细倾听了一下周围的村民所说的话,再看看他们的情境,顿时明白了大半,于是心里有底了。他稳住了心神,开始露出得意的微笑。”
“‘你们想吃饱饭吗?’他问。”
没有人说话。
“‘我有一个办法,让你们可以吃饱饭。’人群哗然。”
“大家半信半疑的望着他。他拉过一个孩子:‘只要你们谁肯把孩子租给我,我就可以保证,每年他十两纹银!’”
“十两啊!十两纹银,在这些濒临生死边缘的人眼里,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天文数字!”
“‘孩子能帮你做什么呢?’先前问话的老者有点不放心。”
“‘这你就别管了,只要你跟我签了这张契约,’那人从怀里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证明今后孩子的生死存亡均于你们无关,你就立刻可以得到十两纹银,以后每年我都会按时给你们银子,只是这孩子最好要三岁到八岁之间的。’”
“人们迟疑不决。最后还是老者出主意,把这个人留了下来。入夜,村子里召开了战火之后的第一次全村会议。村子里的长老们,就路人提出的事情,谨慎的商量了半夜。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有一位母亲站起来,拉过自己四岁的儿子,决然的说:‘我决定了,我要把我的儿子租给他!与其等着将来活活的饿死,还不如试一试!’”
“最终,有三家的家长同意把孩子租给那个路人。路人很满意,领着孩子当天就上路了,临走果然没有食言,给了那三家每个孩子十两纹银。三位母亲颤抖着双手捧着那白花花的银子,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悲伤,就那么望着路人带着三家的四个孩子一步一回头的消失在村庄的尽头。”
“日子就这样熬啊熬,一年的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这期间,村子里又有好几个孩子和体弱多病的老人熬不住冬天的严寒,一个接一个的去了,永远离开了苦难的人间。当聒噪的蝉又一次在树枝上展开歌喉的时候,那个路人果然遵守诺言回来了履行契约,还带着上次带走的那四个孩子。不同的是,四个孩子中,两个已经变的痴痴呆呆的,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另外两个,已经是两具毫无知觉的死尸。”
说到这里,于雷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水,润润干渴的喉咙。
秦舞忍不住焦急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于雷看了秦舞一眼:“谁也不知道那个人对那些可怜的孩子做了些什么,也没有人关系他到底对孩子做了些什么,人们只知道,一个孩子,一年可以换来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秦舞闻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人们也太残忍了!”
“残忍吗?”于雷冷冷的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对于一群即将冻饿而死的人来说,活着才是最残忍的事情。”
“当那个人把死去的孩子放到他们母亲的面前时,那两个母亲,并没有多悲伤。这一年里,她们靠着那十两银子,过的很滋润,所以当她们看着自己的孩子冰冷冷的躺在眼前时,有点麻木,冷漠的有点残忍。特别是当那个人一次性的又付给了她们每个人五十两银子以后,她们早已经忘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是被眼前这个人害死的!”
“你能猜的到的,”于雷说,“后来这个村子里,几乎所有的小孩子都被迫走上了这条路,每年到了夏天,当那个人踏进村子的时候,都会带回来几具孩子的尸体,那些实在承受不了这残酷折磨的孩子,就这样死了。按照古老的习俗,死去孩子的尸骨被他们的家长做成骨镯戴在了手腕上。”
“人们的生活逐渐富足起来,这期间,陆续有很多外地逃荒的人路过这里,有一些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就留了下来,跟这里失去丈夫和孩子的女人重新组成了家庭,重新生儿育女。村庄又开始变的生机勃勃,好象又恢复了战争之前的幸福生活。只不过人们都默契的越来越少提及那些可怜的孩子,直到有一年的夏天,当那个人再一次来到村庄的时候,村庄里的老人出面跟那个人达成了协议,对于那些还活着的孩子,那人一次性的付给五十两银子,以后永远不要再踏进村庄里来!”
“那人不再来了,人们可以假装那件事情从没有发生过,直到有一天晚上,当月亮高高的挂上树梢,忽然全村的狗都开始发疯一般大叫,鸡鸭也牲畜也在圈里狂乱的乱钻,然后一阵潮水一样凄惨的哭声从远到近飞速靠近!那哭声由远而近,清晰无比,就好象无数的孩童受到鞭笞受到虐待时的哭叫!”
“那潮水一样的哭叫声瞬间就从村子的上空一掠而过,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远方。狗和鸡鸭牲畜这才慢慢安静下来。人们惊鄂无比,再也不敢睡觉了,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第一屡晨光从窗户纸透过来,这才出门查看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于雷紧盯着秦舞,秦舞心都揪起来了。
“一夜之间,全村的小孩子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秦舞惊叫。
“没错,全都死了,一个不剩。”于雷说。
“怎,怎么会这样?”秦舞惊异的问。
“你这该死的温柔,我的心在痛泪在流!”于雷正要开口回答,口袋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手机铃声,于雷拿出来一看,是老板打过来的,忙接起来,朝秦舞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就往僻静处走。等他接完电话回来,就招手让服务员结帐:“秦舞,我有点事得先走了,改天再跟你细说。你听我一次,以后一定要随身戴着这只手镯,不要拿开知道吗?”说完摆摆手急匆匆的走了,留下秦舞对着他的背影沉思。
应该相信他吗?如果他是骗人的,那么他为什么编出这套瞎话来?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事情又有点太过离奇。秦舞出神的想着,小口啜着杯子里的咖啡。
“妈妈我好渴!”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细细的在秦舞耳边响起来。秦舞顺着声音一回头,正碰到自己肩膀上的一颗人头!秦舞惊恐的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手里的咖啡杯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妈妈我好渴。”那个细细的声音不依不饶的紧追着秦舞,秦舞拍拍急剧起伏的胸口,看着身边这个冒失的小女孩。奇怪的是,这个小女孩的脸,看起来有点熟悉。
“怎么了小朋友?你妈妈呢?”秦舞半蹲下身子,朝四周张望。
“妈妈,我好渴。”小女孩怯生生的拽拽秦舞的衣服角,天真的大眼睛似乎要滴下水来。秦舞尴尬的看看周围好奇的目光,脸都红了。自己都还没结婚呢,被一个小女孩拉着喊妈妈,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秦舞心想,不管怎么样,先给这小女孩买点吃的喝的再帮她找妈妈。一边想着,秦舞一边牵起孩子的小手:“走,阿姨给你买饮料喝。”奇怪啊,小女孩的手怎么湿冷湿冷的?
秦舞拉着小女孩出了咖啡厅,她没有听见咖啡厅里的人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这女人有毛病吧?无缘无故的突然跳起来大喊一声。”
“是啊,你看她刚才半蹲着身子,嘀嘀咕咕好象在跟谁说话的样子。”
“不光这样,你没见她出去的时候,手里好象牵着个小孩一样!这女人是不是孩子丢了,受了刺激,得了精神分裂症了?”
“我看玄!”
要是秦舞听见了这些议论,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她拉着小女孩,来到一家干净的小餐馆,点了几样可口的小菜,特意为小女孩要了一大瓶饮料,为她倒进杯子,一边倒一边小心的问:“小朋友,你能不能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一言不发,垂下眼睛闷头专心的用吸管喝饮料。
“小朋友,那你记得不记得你家在什么地方?”秦舞继续轻声慢语的问道。
服务生上菜来了,正好看见秦舞伸着头跟对面的空气说话,不禁怪异的瞅了秦舞两眼。秦舞不理会服务生的眼神,不停的为小女孩夹菜:“那你告诉阿姨,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阿姨好送你回家!”
服务生好象看怪物一样看了秦舞一会,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回到柜台同坐在里面的老板娘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老板娘也有点变了脸色。
小女孩依旧不说话,只顾埋头吃喝。秦舞叹了口气,实在无计可施了,看来只有那这小女孩送到派出所交给警察处理了。
服务生又托着一盘菜走过来了,这一次,他有点战战兢兢的,不敢正眼看秦舞对面的座位。服务生看见秦舞不停的伸筷子为对面的空气夹菜,劝对面多吃点,气氛很是诡异,使得他的腿脚都有点发软了。
“怎么了,你干吗这么看着她?”秦舞抬头一看,看见服务生托着菜盘子冲着小女孩发呆,“你认识这孩子吗?”
“这,这孩子?”服务生勉强笑了笑,“您,您说您对面,对面这孩子?”
“是啊,你认识她吗?她好象跟她妈妈走丢了。”秦舞拿起张餐巾纸,替小女孩擦去嘴上的污渍。
“哦,不,不认识。”服务生急急忙忙的放下盘子跑了,连托盘都没有撤走。秦舞纳闷的摇摇头:“怎么了这是,跟活见鬼了似的!”边说边自己动手把菜从托盘上拿下来,没想到菜盘子下面压了一张纸条。秦舞拿起来,打开,一行醒目的打字立刻映入眼帘:“快离开你对面的东西,它不是人!”
秦舞的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开了。她条件反射一般猛一抬头望向对面,正看见那小女孩也抬起头来。小女孩的嘴角忽然绽放出灿烂的微笑,秦舞的头嗡一下子就大了!她想起来了!这个微笑太熟悉了!这不正是自己无数次梦里梦见的那个水中的小女孩吗?
小女孩好象知道秦舞在想什么,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秦舞恐惧的想逃跑,却一步也挪不动脚步,屁股就像牢牢沾在了椅子上!
“妈妈你怎么了!”小女孩笑的更开心了,“咯咯,咯咯,妈妈你怎么了?”
“你滚开!”秦舞发疯一样一挥手臂,正打在小女孩的脸上。一瞬间小女孩的脸变的紫红紫红的,七窍中有黑水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小女孩的全身也开始精湿精湿的往下滴水。
“妈妈,我还会回来找你的!”小女孩说着,一点一点淡去,终于消失了!只留下凳子下面一滩乌黑的水渍,散发着一种秦舞相当熟悉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