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应该是近黄昏了。青箬想着千万不能进村,进村后被锁在屋子里,自己逃出的机会可能就更渺茫了。
青箬曾经听妈妈讲过,小姨的一位同学就是在高中毕业的那年被人贩子拐卖到山沟沟里嫁了个老头子,等她跟家人联络上的时候,已经孩子都生出来了。由于挂念孩子,她心甘情愿认了命,再也没有回到家乡去。
且不说已经决意跟江凯共度一生,无论如何青箬也不能接受自己被随便卖给了人。如果注定没有出路,她便只有横下心一死了。
然而,不到万不得已,就算有一丝希望,她也一定要试一试。
青箬用身子使劲地撞着座椅,终于引起了前边说话的两个男人的注意,车子停了下来。
随后,她看到了五十多岁的“老白”,和四十多岁的“老刘”。心不禁凉了——老白明显的年老体弱,老刘却看起来很强壮。
“你要啥?”老刘笑嘻嘻的问道,并伸手在青箬脸上摸了一把,“不错,值这个钱。”
“你把闺女嘴封着,咋还能说话?依我说,揭了吧。反正她手脚绑着,也跑不了。闺女,你只要不乱叫,我就给你揭了,行不?”老白说道。
想到可以获得言语自由毕竟是件好事情,青箬感激地连连点头。
胶带被扯掉了,青箬大大喘了口气。随即发现老白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异样,神情似乎很激动。但他说的话瞬间让她泄了气。
“嗯,摸样是不赖。”
“我就说啊,回去肯定能把全村的媳妇都甩八里地。这回,我终于能风光一把了。”
“你花多少钱买的?我把钱给你,你把她卖给我吧。”老白说道。
“你眼馋啦?不卖。”老刘哈哈大笑,相当得意。
“我给你双倍的钱。”
“我给我百倍的钱我也不卖,这么好的可不容易弄得到。你先看着,我去解手。回去给你加钱。”老刘哈哈大笑着,消失在了青箬的视线里。
“你妈姓什么?”老白看着老刘走远了,低声问道。
“姓殷。”青箬仍旧把逃跑的希望寄托在了老白身上,便也不做隐瞒,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是不是叫殷秀?”
“对。叔叔认识我妈?求求叔叔了,救救我吧。”青箬心里燃烧起了希望,向老白哀求道。
“你放心,我会救你的。”老白出车门往驾驶室奔去,拿了一把水果刀过来。他刚要帮青箬割开绳子,透过车玻璃瞅见老刘回来了。他心里一慌,把水果刀放到青箬身子靠里的一侧。青箬会意,马上掩住了水果刀。
“老刘,这闺女说愿意跟你做媳妇,你给她把绳子松了吧。这细皮嫩肉的,捆久了不好。”老白笑呵呵地对老刘说。
“我松了绳子她肯定要跑的,才没那么傻。开车走吧,为了这女娃,我都出来两天了。那个谁……你可别喊,你喊了我现在就让你成我媳妇。”老刘大笑一阵后,又催老白开车了。
青箬趁老白不停地与老刘说话之际,把双手对准水果刀的刃,但因车子晃得厉害,怕伤到自己,她一时半会不敢太着急。所幸是不久后,老刘似乎是为了配合她,悄悄放满了车速。
青箬抑制住心里的紧张和恐惧,一点点地割着绳子,终于,手上的绳子断掉了。她马上又悄悄地割断了脚上的绳子。然后仍旧仰躺在座椅上,把水果刀覆在身子下边。
“车坏了。”老白叫了一句,停下了车子。
“奶奶的,早不坏晚不坏,这会坏了。离咱村还有几里路呢。”
“你跟我下去看看吧。”
老白先下了车,等老刘也下车后,他狠命推了老刘一把,慌忙坐进驾驶室想驾车离去,却没想到老刘反应极其迅猛,一把将他从驾驶座拽了下来。
“老白,我就猜你要出卖我,果然没错。”青箬听到一阵沉闷的响声过后,老白发出凄厉的叫声。似乎被人重击了一下。
“我没有要带她走,就开个玩笑。你打我干嘛?”老白说道。
随即,青箬又听到了惊心动魄的打斗声,但老白的呼痛声一阵高过一阵。看样子是完全败于下风了。
“你别动!”青箬担心老白的安全,慌忙跳下车,拿水果刀逼近了老刘。“你再打他,我就……”
“就咋样?”老刘边问边给了老白一拳,青箬惊恐地看到,才一会的功夫,老白已经鼻青脸肿,短袖衬衫上染满了血迹。
“你是我媳妇,咋帮着外人?”老刘拿拳头照老白头上砸了一下后,老白倒在了地上。老刘摸摸嘴角的血,一步步逼近青箬。
“不要过来,你过来我杀了你!”青箬心砰砰地跳起来,她从不想伤害别人,可是眼前这情形让她彻底慌了神。
“来来来,朝自己捅!被你杀了我情愿。”老刘指着心口,笑着对青箬说。
青箬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倒在一边的老白和衣服上染着血迹的老刘,她心中一阵心烦意乱,焦急懊恼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唯一的帮手老白已经倒下,看来今天是很难全身而退了。
暮色下沉,四周寂静一片。只听到风擦略庄稼地发出的飒飒声响。
江凯,永别了。此生不能相守,来生再见。
青箬怔怔地落了泪,把刀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她的脖子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就突然手腕上一紧,一看才晓得执刀子的手被老刘抓住了。青箬一声尖叫,想要抽出手来,却由于力气悬殊而丝毫撼动不了。
“哎吆,性子还挺烈呀。爷花了那么多钱把你买来的,你想死哪有这么容易?爷只要活的。”
以前抢杨冠超的刀子时,杨毕竟对她是怜爱的,但眼前的陌生人……
老刘没怎么费劲就从青箬手中夺过刀子扔远了,随即把她死死按在路旁的草地上。
“臭丫头,本来想到家再料理你的,你不给老子面子,老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就要你做我媳妇。”老刘的大手伸向青箬,要扯她身上的衣服。
“你放开我,我就算死了,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青箬情急之下,胡乱抓咬,老刘火了,狠狠打了她几个耳光。青箬被打得一阵眩晕,脸马上肿了起来,嘴角鲜血直流。她心中又羞又急又恼,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青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床边坐着一个穿着蓝色棉布衫的老奶奶。
“闺女醒了?”
青箬精神受了严重刺激,又觉浑身疼痛,误以为清白已失,心中一阵灰败,泪水不断地滚落下来。
“别哭呀,没事没事,你好好的。”老奶奶笑着摸摸青箬的头发说。
听了老奶奶的话,青箬低头看看,身上的衬衣和裤子除染了些尘土外,都完好无损,这才放了心。
“奶奶,这是哪里?”
她刚问出声,就见鼻青脸肿的老白进了屋。
原来,老白之前只是装着昏倒了。趁老刘与青箬撕扯之际,从车里拿了扳子,从后边砸晕了老刘。之后开车带着青箬离开了。这里,是他借宿的农户家。
青箬没有想到,自己还可以如此虎口逃生,对老白充满了感激。可是,老白为何如此拼命地保护她呢?姓白,又知道自己妈妈的姓名……之前处于危险中,青箬没有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这会平安了,她一下子就想到老白是谁了。
“叔叔,您是不是白建成?”
“是的。你妈还好吗?”白建成咧嘴笑了。
“好,很好。我妈前边还问白荷姐你好不好呢。”
“白荷,你知道白荷在哪里?”听到“白荷”的名字,老白浑浊的眼睛中闪现出了泪光。
“我知道我知道,她就在西安,我带您去找他。”
“不,我不敢见她。”老白脸上一阵沮丧。
江凯,青箬突然间想到了江凯,自己被人拐了,他肯定要急疯了。而她自己,所有的随身物品包括江凯在祥裕送她的项链都已经被人贩子拿走了。
“叔叔,手机可以借我吗?”
“给。”
青箬看了时间,晚上11点多了。
听到有电话打来,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的江凯马上坐了起来。
“青箬,是你吗?青箬!”江凯一叠声地问道。青箬失踪的这近30个小时里,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针毡。每接到一个电话,开口都是青箬。
“是我,是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青箬不禁哭了出来。
“别哭,别哭,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江凯匆匆忙忙地穿起鞋子出了门。
……
次日上午,出现在青箬面前的,除了江凯,还有白荷。
“青箬!”江凯一把将青箬搂在怀里,眼圈都红了,拼命地仰头,才没让泪水落下来。青箬则早已泪流满面。她曾经一度想着,再也无法活着见到江凯了。
“你又受伤了。”江凯摸着青箬嘴角的青紫,心疼不已。
“江凯,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不起,都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江凯心中无比自责。
“你送我的项链被人拿走了,呜呜……”
“没事没事,你平安就好,项链我再买给你。”
“爸!”白荷看到了白建成。
“小荷!”
白荷扑到了白建成怀里。
“爸,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他们都没有想到,会在如此的情境下相遇。江凯接到电话得知青箬在安徽境内后,就马上通知了白荷,白荷坚持跟他一起来接青箬,却没想到遇见了几年不曾相见的父亲。
“小荷,爸没脸见你。”良久,白建成松开白荷,背过了身。
“爸,你说什么?我一直不明白这些年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白建成老泪纵横,向白荷说出了当年所做的愧对女儿的事情。
原来,白荷毕业的那一年,白建成得知她男友李百杰家庭条件优越,常年被赌债逼迫的他便动了坏心思,让白荷问李百杰要钱帮她清还赌债。白荷不愿意把金钱掺杂到感情里边,当即回绝了父亲。
而李百杰的妈妈本就不满意白荷的清贫出身,极力想撮合儿子与一地产商的女儿童琳结亲,以求强强联合,为自家在生意场上多谋一张保护牌。李母无意中得知白建成这一想法后,便私下与他达成了协议。协议大致内容是李母给白建成一笔钱还赌债;白建成要做的,便是配合她离间白荷与李百杰。
李百杰坚持与白荷订婚,李母假意答应,条件是他应付一次与童琳的相亲。
“你爸看上了她爸手里的一处地产,唐琳又对你有意,你就去和她见一见,让两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你这么大了,要体谅你爸爸,为他分忧。”
李百杰无奈之下应允了母亲,但表示非白荷不娶。
当白建成带着白荷,透过玻璃看到包间里童家与李家其乐融融的场面时,心彻底凉了。
李母不失时机的出来找了白荷。
“白荷,你也看到了,我儿子有了新的对象。其实他早对你不感兴趣了,他说你和你爸不过是图他的钱。他不好意思当面给你讲,让我帮他说清楚。你也要想开一些,找对象本来就要门当户对,你也看到了,童琳不管从哪个方面说,都跟阿杰很般配。这是给你的补偿金,知道你家缺钱,拿着吧!”
李母把厚厚的一个红包塞给白荷,向来独立、心气儿高的白荷受不了这般屈辱,扔了李母的钞票后便立即换了手机号码,离开了西安。这一走,便是七年。
蒙在鼓里的李百杰,自是七年也没有想通白荷离开的原因。他后来也拒绝了所有的相亲,坚决不娶,李母开始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但又不敢跟儿子坦白,一直把这件事瞒了下去。以至于七年的时间,李百杰到底也没明白他的挚爱为何突然不辞而别。
而拿了李家钱的白建成,怕白荷知道这件事,就悄悄地躲了起来。可是,金钱并没有给他带来真正的开心,还清赌债也没有让他轻松,他反而比以往躲躲藏藏的日子更为不安。
午夜梦回,想到女儿,想到被他气走的殷秀,他心里充满了愧疚,自觉再无法面对白荷。搬了几次家后,最终定居在了安徽的一个穷困山村,靠开面包车拉人糊口。
看到青箬的脸,他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殷秀和几年前的白荷。出于对妻女的万般亏欠,他下定决心拼死帮助青箬。
“姐,你现在该相信李百杰了吧?他没有辜负你。”青箬扶着得知真相后泪水涟涟的白荷说道。
可是,不管辜负不辜负,七年逝去的光阴都难以追回了。白荷与李百杰又如何回到当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