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几天的不吃不喝和跋山涉水下,她倒下了。拂晓,古寺门开,一位小和尚拿着一把大扫帚走出寺中,见菩提树下躺着一个小孩,就把她带回了寺内。那时她面色土灰,衣衫破旧,如若无人收留,就真成了一个流浪的孤儿。
幸好在众和尚的照料下,她醒过来了。睁开眼,见这么多僧人围着她,胆小的她蜷缩着身体,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也是摇摇头不说话。和尚们以为她是个哑巴,也没有多问,当天晚上做了几盘素菜端进东厢房中,她竟然全都吃了!
以后的几个月里,她都住在寺庙的东厢房,平日会帮僧人淘米烧饭,有时候还会跟着和尚们挑水砍柴。她很要强,什么事都抢着干,寺庙里的和尚们一度当她是个男孩子。谁也没有想到,挑水砍柴之类的粗活是一个八岁不到的女孩子在干。对于煮饭烧水,她不在话下,老妪生病的几天里,她都是一个人完成的,现在加大了点难度,每每劈柴,她握着斧头的双手都会发青。
和尚们不忍心让她干这些累人的粗活,可她偏要抢着干,能得到众僧的收留,她已经很感激了,做这些事算是报答他们。
虽然住持不认她做弟子,可和尚们早已经把她当徒弟了,他们教她认字读书,习武练棍,虽然未能学医,可是一下子得到这么多师傅的指点,她也很满足了。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此后的四年,怀恩寺的和尚们把她当做男孩子来抚养,每天早上她要去挑水砍柴,每天中午她要淘米烧饭,只有在晚上她才有时间,去阅读一些经书和医著。直到有天,住持同意收她为弟子,并教给她医术。
那是一个很黑的夜晚,寺中万籁寂俱,她跪在金漆的大佛前,默默的合起双手。在她的两侧点满了香烛,一个个闪亮的光点,让她的眼眸熠熠发光,那股强烈的愿望,终于在此刻成真了。
“医者怀仁,心连苍生。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住持大师敲打着木鱼,口中不断的重复着这几句。
诵经声响起,她摊开手掌,跪地叩首。这一刻,她明白了很多,之所以住持大师医术了得,是因为他有慈悲心肠,医可以解除病魔所带来的痛苦,而想要渡人于水火,解救人们心灵上的痛苦,这些还远远不够。光点印在她的眼眸中,宛如黑夜里两颗耀眼的星。
这算是带发修行,她接过住持手中递来的三柱香,虔诚的祈祷,医者怀仁,心连苍生,我佛慈悲,普度众生。烟香弥散,从香炉里升腾,一圈圈青烟,徘徊于她的四周,顿时她的身上沾染了佛香。简单的仪式就此结束,这天她渴望了四年,拜住持为师,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住持问起她的姓名,她一如既往的摇摇头。从小到大,村里的小孩都有名字,唯独她没有,村上的小孩就叫她野孩子,从那时起她就一直沉默不再说话,她不想和他们争执,只要老妪叫她乖孙女就好,其余的她可以不在乎。还有一次,她真的忍不住了,扑进老妪的怀里直哭,村里人说话很难听,他们说难怪父母不要这个孩子,原来是个哑巴,她真的不是哑巴,只是想要开口解释,好难好难,苦涩的泪水由一只干裂粗糙的手擦去,她抬头看着老妪的一双慈目顿时欣慰了许多。
青烟起伏,深夜她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和尚们都很惊讶,原来她不是哑巴,原来她会讲话。住持听后感慨良多,没想到她这么小的年纪,就经受过这么多的磨难。
“河盛细水,风载木舟,不如你就叫何风木。”住持娓娓道来,“以后为师就叫你何风木。”何风木,欣喜之情难以言表,她努力的点头,她有名字了,师傅起的名字真好听。
学医三载,她经常跟随师傅出诊,后来住持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她就独自一人出城医病。某次,在回来的路上,她见到了一些从北方而下的难民,一问得知,他们因为战争失去了家园,才被迫来到了这里。她从兜里拿出两个馒头,塞给了询问的难民,“快些吃吧,可能凉了不太好吃,你们就将就一下。”
那位难民在破了洞的衣裤边擦了擦手,接过两个馒头后,双膝跪地,“真是好心人,好心人有好报。”
这两个馒头是她一天的干粮,看着难民把凉了的大白馒头吃了个干净,她很开心,这就是师傅所说的仁,施人于仁,得仁于心。
在这三年中,她领悟到许多,想要救人于危难,必须与人同危难,北方战火连天,军事紧张,尤其是在中了敌军的埋伏后,越朝军队损失惨重。她决定离开怀恩寺,前往战场医治伤员。
离开的那年,她才刚满十四岁,对于官宦人家的儿女,她还处在豆蔻芳华的年纪。起初,住持没有答应,毕竟她年纪小,学医才三年,可当她拿出一卷白布套后,住持同意了。打开白布套,里面放着七根银针,从左至右,银针由细变粗。
“师傅,徒儿不才,学医不精。常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不孝,不能待在怀恩寺里陪您。有更重要的事,徒儿要去完成,还望师傅原谅。”
跪下三叩首,她起立来到住持的身边,“徒儿知道您的腿脚不便,这针灸可以刺激穴位,相信不用多久您还可以出诊医治病人。”
针灸法,住持从未教于她,在看到白布套里的银针后,住持感慨万千,还真是一位有心的医者。想起这件事,住持面露喜色,也就在前几个月,他无意中提起针灸刺穴可以缓解腿脚疼痛,没想到她竟然记下了。
在离开怀恩寺的前几日,她每天都会给师傅施针,直至住持可以行走,腿脚也不再疼痛。何风木很有学医的天赋,那本记载着古代针灸术的医书,连她师傅都参悟不透,没想到她能读懂,还学以致用,正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然她才十四岁,可医术却胜过了她的师傅,该让她出去开开眼见了,一直把她关在怀恩寺里是对她的束缚,“外面的世界并不像想象之中的简单,凡事都要小心。在外也不可自大,要知道为师懂得的甚少,能教给你的也甚少,还有更多的东西你要去学习。”
临别送行,住持一番谆谆教诲,让她备受感动,背起包袱,她挥了挥手,转身向着日出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