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不了手的。”
“谁说我下不了手。”
“因为你爱他。”
“不,不是。我接近他,不是因为我爱他,是为了要报仇,是为了要杀他。”
两人的对话在宫殿外都可以清楚的听到,经历过这些事后,姐妹二人总算同心了。杀父之仇定要报,可是由谁去报呢?她们争执良久,都没得出个结果。
雁容是不会让雁月去杀秦束的,即使雁月下得了手,也杀不死他。秦束是何等的狡猾,当初把她们留在身边愈加利用时,肯定设想过阴谋拆穿的那一天,所以秦束定是做好了后期的准备。
他早就想杀雁月了,说她指使仆人下毒,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绣榻上的女子面色憔悴,在与雁容交谈时,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这样的雁月怎么杀得了秦束,雁容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并说明了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
“我会找秦束算账,希望你可以离开皇宫。”
出宫?雁月在心底打了一个问号。几年的等待,就是盼着有朝一日秦束登基册封她为丽贵人,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入宫,不要再受东陵苑仆人们的风言风语。
东陵苑的仆人婢女,虽然面上对她很敬重,可还是称她为雁姑娘。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只能躲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东陵苑这座地窖,她不想待了。雁月渴望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皇上的爱妃,是当今的丽贵人。
可是自雁容告诉她五年前的事后,她的世界颠倒了。曾经她多么痛恨的人,甚至放火要烧死的人,竟然是这么的爱她;而曾经她深爱着的人,甚至现在还是爱着的人,竟然要毒死她和她的孩子。
女子脸色越显苍白,在听到雁容让她出宫后,她无言的冷笑着。曾经多么渴望进宫,现在却要想方设法的逃出去,这世界怎么了?
“逃不出去的,秦束的做事风格你又怎么会不知道。既然他让我进宫了,就决不可能让我再出去。”带着病态的丽贵人说话也柔弱了许多,先前的傲气荡然无存,“出宫谈何容易,只有死人才能出宫吧。只有我死了,秦束才会放过。”
“放心,你姐姐托我好生的照顾你,倘若连送你出宫都办不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完成另外一个任务。”雁容顿了顿,说的话似乎充满了信心。
另外一个任务更艰巨,单凭一个弱女子,是怎么也刺杀不了一国之君的。
寝榻上的女子翻过身躯,嗫嚅着薄唇,缓慢的开了口,“我想留下来,和你一起去报仇。”
此话一出,当即就被雁容否决了。说了那么多,雁月还是没有要走的心,她不是留恋皇宫,也不是爱慕富裕,她只想同雁容一起去报杀父之仇。
“如梦。”
雁月轻声唤起贴身宫女,如梦的表情很茫然,她的双眼紧盯着雁容,面上写满不解,就像是想要从雁容的眼眸里探知些事情。
在听到丽贵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后,如梦屈膝半簇于枕边,应和着,“娘娘,如梦在。”
玉手从丝绸金绒被里伸出,蔻丹虽丽,欲显苍白。冰冷的手抚过如梦的额头,从眉间到脸颊,雁月的玉手都一一的轻点。直到雁月紧握着如梦的手,才开口意味深长的说道,“是我这个主子当的不好,你不是一直想出宫吗?”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如梦强忍着没有落下来,蓦然间声音变得很沙哑,她呜咽的说着,“不要,如梦想永远的陪伴在丽贵人身边。”
幽深的宫墙中,永远在上演着一幕幕的离别,说永远陪伴甚是荒谬。当然我也是最后才知道的,不经一问,后宫中还隐藏着多少的秘密。
“傻孩子,有机会出宫是好事。”雁月敛起倦容,苍白无力的说道,“雁容能否替我将如梦送出宫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雁容没有拒绝,她颔首点头,示意答应,随后又淡淡的说道,“多送一个人出宫,也无碍。”
美目凝空,香阁软帐中一缕青烟从镌刻铭文的镂空金壶里袅袅升上,熏染着整个寝殿,殿内三人都浸没在宜人的檀香中。
“圣旨到——”德公公大声的叫唤着,徐徐向寝殿内走来。
听得一声清响,如梦立即为丽贵人系上鹅黄绣凤披风,慢步搀下起身下榻的主子,每走一步甚是小心,深怕锦衣裹罩的主子会骤然晕厥。
昨夜起风,今日虽是晴朗,可冷风依旧。风舞紫幔,美人走出,不施粉黛的雁月,脸上毫无生机,瞳仁中还带有一份忧伤,怕是已经知晓德公公所来何事。
“臣妾接旨。”丽贵人晃荡着身子,跪在了大殿中央,两侧鹤式宫灯点起,照得殿内亮堂堂的。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丽贵人蓄谋害命,得已查实,特下此召,撤去贵人之位,钦此。”
双手接过这一道厚重的圣旨,雁月仍旧是一副出神的表情,就连说的那句“雁月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也甚是吓人。
看着跪于冷殿的雁月,德公公投来怜悯的目光,轻叹一声后,略带惋惜的说道,“皇上念及旧情,特意吩咐奴才,将娘娘与今年新入宫的宫女一并安排在了云赐阁。”
“谢皇上不杀之恩。”这句话说出来是多么的好笑,于是雁月开始嘲讽自己,“德公公不必多礼,我已经不是娘娘了。”
君王让雁月去云赐阁,这不明摆着让她当宫女。这么趾高气傲、不可一世的女子,是忍下多大的酸楚,才能接下这道圣旨,还叫旁人无法察觉出端倪。
富贵荣华,得而复失,凤位龙恩,过眼云烟。命都不保,徒有这些有何用处?
待德公公走后,雁月瘫倒于地,任凭寒冷肆虐,冻伤每一寸肌肤。良久,一抹残笑挂于嘴角,雁月终于明白了,这是一种解脱。
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了当初跪在御花园里的雁容,她们是何等的相似,面对秦束,姐妹两人只能惺惺相惜。
如梦斜跪于雁月侧身,一字一句的说道,“对于如梦来说,您永远是奴婢的娘娘。”
又是永远二字,我深感后宫的人心叵测。早在之前,琉幻镜中还出现过一个场面,深夜静谧,秦束在镜花园中秘密会见一位女子,借着浓云中射下的幽幽月光,我清楚的看到她就是丽贵人的贴身侍女,如梦。
有时候,说永远,都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