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湖光,烟波笼罩,袅袅轻雾,缭绕水阁。
阁落于湖心,大有山水人家之美。水廊婉转曲长,平铺于水面,宛如美人起舞的水袖。碧水阁间,双层软绒素锦被,高起丝绸绣花枕,玲珑镂空青檀木椅,淡雅精致梨花木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水廊木板上,身着龙袍的男子正朝着碧水阁中缓缓走来。秦束走的很快,对于这秀丽的风景,也失去了欣赏的心情。
雁容说白衣女子身子虚弱,需要安静的地方来休养。皇宫里明争暗斗充满危机,不适合病人养病,所以秦束选了东陵苑这个风景亮丽适宜修养身心的地方。
秦束想起雁容说过的第二件事情,戴玉扳指的右手悬空着抽搐了一下。暖风悄然从右手中溜走,秦束的手上空空如也,她就像是这缕风,迟早是要从他手里溜走的。
步入阁中,佳人不在,碧水阁内冷清了许多。
德公公对秦束禀告过,拂尘牡丹因为突然的头晕,还在卧榻上静养,可是现在秦束看到的场景却是卧榻上的被褥整齐的叠放着,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她不会走的,她能走到哪里,一定是躲起来了要给朕惊喜,秦束是这么想的。
胸脯挺起,双手后握,秦束充满自信正对阁内说道,“朕都来了,还躲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碧水阁内无人应答。她真的走了,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她的身份、她来的目的、她是怎知道雁容和秦让的、她叫什么名字,这些秦束都还没有知晓,她就这么走了,走的这么无声无息。
右手还带着暖风的温度,昨夜秦束抱着她走了一路,这一生秦束只抱过两个女子,一个是从客栈大火中解救出来的雁容,另外一个就是她。
良久,碧水阁内还是没有回应,秦束知道她留不住,只是没想到她走的这么快。虽然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失落,可是在心底那个自信满满的秦束也会黯然伤神、泣不成声。
“为什么要走的这么快,朕答应过雁容的事情,自会履行,只是朕不想让她这么快离开。”在永安宫中,雁容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让秦束放过拂尘牡丹。
“如果不想看见她被人害死就放过她吧。”当日雁容的话秦束还清楚的记得。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再停留一会儿,朕真的不如你口中所说的人吗?”水阁无人,秦束在心底默默询问:难道朕真的比不上他!
咝咝咝……
碧水湖外,白鹭点点,它们时而聚集,时而栖息,空旷的湖面正是有了它们才有了生机。它们梳羽觅食时发出的声音是否就是在回答着秦束的问题。
是是是……
拂尘牡丹走了,留给秦束无限的回忆。秦束站在水廊上,多么渴望她会从前面走来,还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她莲步轻移,来到他的面前,对着空气轻声的问,“我丑吗?”
秦束冲她一展笑颜,原来一向残忍无情不苟言笑的君王也可以笑的这么灿烂。宽厚的右手触碰到她的娇颜,细腰一揽,秦束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根处轻声的说着,“别哭了,再哭就丑了。”
远处白鹭的低鸣声把秦束拉回到现实,看着空无一人的水廊,秦束的心也跟着变的很空荡。这才恍然明白:她走了,真的走了。
龙靴踏上木板,带着万分失落的秦束偏向西苑走去。在绕过碧水阁的一角,骤然一瞬,眸光一动,水岸一惊。
她侧着身子安静的坐在水廊上,墨发直顺垂下,素衣半铺于水廊上,一片衣角被湖水浸湿。暖风拂面,晴空湛蓝,她宛如一朵白莲盛开在碧水湖心。
秦束止步,站立于水廊,他站在原地深情的望着她,即不想去惊扰她,又怕看到的她只是个幻影,要是自己不抓牢,她会像清风一样溜走。也许这又是自己的幻觉吧,秦束这样告诉自己。
明眸如水,眉目如画,她双手合起正对着湖水祈祷,“古蝶你看到了吗?这里就是他的家,一个真实的家。而我幻化的红境不管有多美,却终是不复存在的。希望他能好起来,这样我就可以放心的让他走。”
姐姐,我看到了,我也知道了。你可以放心的让他走,可他却不甘心就这样走了,他要的是你的命,只有杀了你,他才会走的!
泪水悄然滑落,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拂尘牡丹都在哭。她脸上那千年的泪痕,是怎么擦都擦不掉的。凝固干涸,许久之后,她的泪滴落凝集成了这汪碧水湖。
水廊上拂尘牡丹的一举一动,秦束都看在眼里。她又哭了,那个让她伤心的人真是罪该万死!秦束握紧拳头,面容冷俊,全身上下杀气凛然。
“朕绝不允许他欺负你,更不允许他负你!”
指关节突起,一节一节清晰明显,秦束发怒了,这一次秦束和秦让的矛盾又一次被激化了。
“是你救了我?”暖风吹来轻柔的声,是她,真的是她,她还没有走。
拂尘牡丹见秦束没有反应,又轻柔的说道,“我听德公公说是你救了我。”
“朕——”秦束恍然如梦,一时间忘记开口回答。似水柔情,温软如玉,他望着她忘记了回答,龙口中淡淡的吐出二字,“真美。”景美人更美,秦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拂尘牡丹的惊艳,不要说后宫三千莫及伊,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谢谢你救了我,今日你救我一命,他日我定会以命相报。”拂尘牡丹对救命恩人很有礼貌,只是用错了词。若是将“你”换成“皇上”,听上去的感觉就不太一样,前者是敬重,后者是敬畏。
好在秦束不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迎面而上直冲拂尘牡丹说道,“爱妃醒了。”
爱妃?秦束也太不要脸了,见着美女就叫爱妃。他什么时候分封给姐姐的,也不询问一下姐姐同意与否。我几乎是和姐姐一同惊到,不同的是我明白爱妃的意思,可姐姐却不知。
“我不叫爱妃,你可以叫我拂尘牡丹。”细声轻语融化了冬天的寒冰,她不是堪比仙女,她就是仙女。
“拂尘牡丹。”秦束在心底一遍遍默念,“原来你真叫拂尘牡丹。”
“是。”素衣女子点头示意,又问起秦束的名字,“那你叫什么?”
姐姐不是我说你,要不是现在的秦束心情好,多少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竟然敢问皇上的名字,这事也只有姐姐敢做得出。
姐姐问出这种问题我算是习以为常,可是秦束偏偏就回答了姐姐的问题。
“朕姓秦名束字子棠。”连名带姓外加字,秦束都快把生辰八字给说了。
“秦、束。”拂尘牡丹把这两个字都重重的念起,好像是刚长牙的小孩在学习说话。说着,拂尘牡丹嫣然一笑,“我记着你了,今后若是你遇到了危险,我定会救你一命,来报答你今日救我的恩情。”
秦束没有把拂尘牡丹的话当回事,只是心中感到莫名的好笑。十四岁,他独自骑马园林狩猎,差点被老虎咬去双臂;十六岁,他随军徒步跋涉千里,风沙刮的脸上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十九岁,他从军参战奋勇杀敌,在伤口化脓高烧不退下,冒着一死他乡的危险突出重围,从此他的名声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秦束从来没怕过!
试问一国之君会遇到什么危险?曾经他作为二皇子,何曾怕过危险;现在他是越朝的君王,向来也不需要别人的施救。
而她却说若是你今后遇到了危险,我定会以命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