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皇城中下起了雨,大雨倾盆笼罩着整个永安宫,雨水不断的从房檐上灌下。在轰隆隆的雷声下,一道闪电瞬间劈下,照亮了永安宫的窗棂飞檐。
夜色黯淡,骤雨狂风,永安宫的窗棂边闪现一抹暗影,随着一声巨雷,暗影消失。今夜名为永安的宫殿恐怕是永远不能安。
“快来人,快来人,有人想暗杀朕。”秦王从噩梦中惊醒,不断的呼喊着。
听闻声音,一帮太监冒雨簇拥而入,赶紧点上宫灯,通知二皇子秦束。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秦束打着雨伞穿过长廊来到了永安宫,见着消瘦的父王,秦束赶忙走到龙床边慰问道,“父王没事的,您定是做了什么噩梦,受到了惊吓。”
金丝被褥下秦王骨瘦如柴,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三分颤抖,似乎还未从这场噩梦中醒来,“有人想要杀朕,她要杀朕,真的。”秦王的双手腾在空中,不断的抖动着,双目突出瞪大,眼神游离在半空中,毫无生机。
秦束握着秦王颤抖的手,安慰道,“没事,这只是个梦,没有人敢杀父王,也没有人要杀父王。”
“不,不,是她,虽然她改变了容貌,但是她的声音,朕是不会忘记的。咳咳咳——”疾病又犯了,一夜之中秦王的白发又增加了不少。
“她是雁楚送的女儿,是朕害死了她的父亲,她要来找朕报仇,她要来杀朕。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永安宫中回荡。
“没事的,梦而已。”黑色的瞳孔略微收缩,玉扳指在大拇指上缓慢的转动。在昏暗的宫灯下,秦束的嘴角露出一丝奸笑,“更何况要你死的人不是她。”
秦束的话轻缓柔和,只要一句就有无限的杀伤力,只是这话被永安宫外的雨声覆盖,再加上秦王咳嗽的声音,最后一句应该没有落入秦王的耳中。
“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来人。”
随着二皇子的一声呵斥,四位太监匆匆赶来,吓的连忙一同跪下。
“跪在这干什么,还不赶快去传太医,一帮废物。”黑眸中燃烧着火焰,秦束怒斥道。
咳嗽变缓,虚弱的声音从秦束的耳边传来,秦王摇了摇手,“算了,朕这顽疾太医院的太医们看了不下百遍,若是能治好,就不会拖到现在。”
“父王,皇兄已经前去冥河,祈求仙人,您的病一定可以治好。”
秦束递上白色丝质的锦帕,秦王的咳嗽更加猛烈起来,“冥河,咳咳咳,这可是有去无回的,他怎么会这么傻,咳咳咳。”
“放心父王,我想皇兄此次前去定有十分的把握。”秦束转眼瞥见下跪的太监,“没用的东西,你们可以下去了。”
“诺。”太监们起身退下。
“咳咳咳,朕知道你是为朕的病心急,但也别去责备下人。”秦王用白色丝质的锦帕捂着嘴巴,又在不停的干咳。这声音干枯无力,像一块骨头卡在喉咙里,咳了很久硬是咳不出来。此时的秦王咳得差了口气,像是快要将自己的心肺给咳出来了。
默然良久,白色丝质的锦帕上出现一摊鲜血。
雪白的锦帕被鲜血染红,秦束赫然一惊,连忙下跪,“儿臣知错,不该让父王动怒,还请父王责罚。”
“没事,起来吧。咳出血又不是第一次了,老毛病是治不好的。只是五年前,因错判了私卖官盐和铸造**一事,而误杀了朝中官员,朕为这事一直耿耿于怀,难以入眠。后来得知客栈大火,雁家姊妹双双葬身火海,朕真的是后悔莫及。”秦王倾吐埋藏在心中多年的心事,当年犯下的错事说出来就顿时轻松了许多,“无数的日夜,朕都睡的不安稳。今夜朕又梦见雁家的女儿要杀朕。咳咳咳,人这辈子犯下的错误,或许只有死后才能去弥补。”
在深宫中灯火晃晃悠悠,已是深夜,已是残烛,就这样静静的躺在龙榻上,将隐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全部述说,宫灯如豆,灯火阑珊,不知不觉,老泪纵痕。
永安宫外,雷声隆隆,大雨瓢泼。雨水拍打着屋檐,顺着房檐急促的往下灌,织成一串串水晶帘,而宫内,确是这般静谧安详。
天在下雨,人在落泪。
此时的永安宫宫顶上站立着一位蒙面的黑衣女子,她就像一只离群的大雁,在黑暗中独立于屋顶。雨水湿透了她的衣裳,不断的冲击着她的心,骤雨下,已然分不清脸上的是雨还是泪。雁容听到了秦王的话,伫立在风雨中,久久不能释怀。
一直以来,雁容的仇人就是秦王,是她最爱的人的父亲。为了报仇,她付出了很多,可以易容进宫,可以在秦让面前假装不认识,可以放下对秦让的爱,甚至可以和杀人不眨眼的秦束合作。到头来,换来的是一个垂死之人的忏悔,她该原谅他吗?也许是她背负了太多的仇恨,是该在这时候全部放下了,也许她现在没有办法再回头了,只能继续前进。她也曾设想过,报完仇后,那个她最爱的人就会变成最恨她的人,而她也会为小公主的死选择了结自己,但是现在,她犹豫了,迟疑了,或许是时候全部放下了。
可是秦束会同意吗?
暗色的天幕中顿时劈下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永安宫。宫中一位紫衣男子傲然独立,闪电的光芒照耀出他脸上的杀气,他的声音低沉和缓,可以冲破密雨直达天际。
“人这辈子犯下的错误,不是死后才能去弥补,而是只有用死才能弥补!”
又是雷声巨响,闪电的光芒照出了秦王眼眸中的恐慌,“你,居然——”
“没错,就是我,您最信任的儿臣。”秦束讥笑道,“不,在父王眼里只有秦让,您最信任的人不是儿臣,是他!”
“咳咳咳,为什么,是你。”秦王身子颓然倾倒,卧躺在龙榻上,“朕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是陷害——”
秦束一把夺过话语权,“是,另外儿臣还要告诉父王,您最信任的人恐怕已经死了,死在冥河里了。”
又是心头一惊,秦王的脸色瞬间苍白,眼眸也黯然无光,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在最后时刻还在喃喃自语,“咳咳咳,阿让为父对不起你,是为父害了你,害了你啊。”
寒风吹灭了宫灯,干枯如松树皮般的手缓缓落下,手中还拿着一块白色丝质锦帕,帕上遍沾满血迹。
“父王,儿臣一路赶来也淋到了不少的雨。何况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希望父王能保重龙体,早些安寝。”秦束的嘴角露出一丝奸笑,走到龙榻前拿起金丝被褥,轻轻的给秦王盖上,“父王,儿臣也该告退了。”
伴随着秦束离开的脚步声,整个永安宫内又是一片死寂。
次日清晨,德公公从永安宫内疾步走出,连哭带惊,差点儿撂倒在门坎上,见着前来参见的二皇子,就赶忙走上前去跪倒在地。二皇子问其何事,便大声惊呼,“不好了,出大事了,皇上他,他,他——”
二皇子一把抓起德公公的衣领,强势地询问,“我父王到底怎么了!”
“皇上他驾,驾,驾——”德公公细着嗓子,揉着腔调,战战兢兢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松开衣领,秦束将德公公踹开,径直走向永安宫。
己任年三月初一,秦王驾崩,大皇子秦让下落不明,便传其位于二皇子秦束。秦束登基,封有功之臣黄金万两、封地千户,其中仙奉道长任命国师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