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天寒,永安宫里燃起了融融的炭炉,蟠龙金鼎中的药液也在不知不觉中蒸腾散发,小憩片刻后,雁容从玉榻上醒来,鼎内的药已经挥散得差不多了,现在只等秦束来。
半个时辰不到,君王就从景秀宫回来,见秦束身后无人跟随,雁容便走上前去俯身跪拜。还没等她双膝弯曲,秦束就已将她扶起,“你不是失忆了,怎么还懂得行礼。”
雁容一手挽住秦束臂膀,将他拉到蟠龙金鼎旁,轻松的说笑着,“是德公公教我的,学得还正确吗?”
“和失忆前一样,不怎么正确。”他一脸阴森的说着,让雁容突然间陷入了尴尬,入宫后她和其他的宫女一样,认真学习过宫中的礼仪,习武之人自认为端茶倒水的礼节还可以做的标准,但对于绣花针线的小事就不怎么在行,没想到今日的秦束说出了实话。
“是德公公教的不好。”雁容嘀咕着,想起德公公先前说过的话,便问道,“对了,听德公公说你刚才出了镜花园,去了景秀宫。听宫女们私下议论景秀宫里的宸妃,我倒是也想听听你和宸妃的故事。”
雁容这么说无非是想打发时间罢了,等药效起,要杀秦束易如反掌,只是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不过五年她都等过,这点时间她怕什么。
一向不易吐露心声的君王这次为她倒也破了例,秦束说起了他与宸妃相遇的情景,“那是一次偶然,她从人群里走来,然后朕便再也忘不了……”
“朕救了她,她说她记着朕了,今后若是朕遇到了危险,她定会救朕一命,来报答朕救她的恩情。”说这话时,秦束的眼角有些湿润,他是后悔放手了,“你说她傻不傻,朕贵为天子何须她救,若真有一天,朕落难丧命,也不愿意个女子前来相救,朕不想让她看到朕落魄的样子。”
雁容不知道秦束口中的这位女子是谁,看他有些悲伤,便又问道,“那她呢?现在怎么样?”
“朕目送她离开,第二天就后悔了,派人去寻,终没有音讯,有人说看见一位白衣女子往冥河里走去……”君王止声不语,永安宫中寂静了好多,冷眸怒张,英气逼人,秦束突然间大吼了声,“可朕不信,不信她已经死了!”
一声嘹亮,雁容也给吓住了,这位宸妃才是秦束的挚爱,至于其他人都只不过是他可以利用的棋子,或许年少的秦束对何风木有份真情,但也只限于年少的时候。
“白衣女子说的可是她。”雁容似乎明白了,原来就是左侧锁骨下有朵牡丹花的那位姑娘,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秦束对她还是念念不忘,他一定在恨雁容,因为当初是她让他放手的。为了提醒秦束,她还让老华在核桃黑米糊里撒下花粉。
“她,她是谁?你露陷了。”收起原先的悲凉,秦束一脸从容的说道,“雁容,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失忆吧。”
雁容叹了声气,都怪自己太轻心大意,上了秦束的当,谁知道这位宸妃是谁?没准是秦束胡口乱编的故事,就是为了让她露陷。
失算了,秦束还是不容小视的,可那又怎样,药液已蒸发成气体随呼吸进入他的体内,很快他就会四肢乏力,瘫倒在地,那时候就是杀他的最佳时机。
“没错。”雁容大胆的承认,她没有失忆,到现在她不怕什么了,若杀不了秦束,那就以死谢罪,“我没有失忆,很意外吧。”
听到雁容这么说,秦束摇了摇手,轻笑了声,“一点也不,朕早就看出来了。”
他早就知道了!玉手紧抓着绒衫缎面,雁容的心悸动了一下,他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在灯火庙会之前?双眸不可思议的张大着,如果在灯火庙会以前,那金裕去东陵苑就有危险了。
“还记得朕给你擦药酒吗?”秦束的话再一次提醒了雁容,记得她的脚被地上的碎玉片给扎伤了,秦束在她伤口上擦药酒,“朕握着你的脚踝,在白纱布靠近的一瞬前,你出于本能的反应收了一下脚,可能连你自己都感觉不到,但恰恰这一收让朕开始怀疑你是否真的失忆了。”
“就这么简单,就这样你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失忆了?”雁容不信,德公公也是在后来才发现的,秦束不可能就因为这点细节而开始怀疑自己。
暖炉里的热气熏得有些昏眼,秦束慢步移到锦绒铺盖的一方座椅上,顺势坐了下来,这永安宫里的暖炉熏得刺眼,他微微闭目,凝思了片刻。
闭上冷眸,秦束回答着雁容的提问,“对,一个人本能的反应是最真实的,你可以说谎骗朕,但在紧急时刻的反应是最真实的,它骗不了人。”
她站在偌大的宫殿里认真的听着君王的阐述,紧急关头的反应骗不了人,在她以为秦束要死的那刻,她流泪了,还打算同他一起死,这算不算是最真实的反应,她对秦束一味的信任,而他呢?却一次又一次的令她失望,直到最后的绝望。
“是呀,所以很快你就察觉到我并没有失忆,连德公公都看出开了,你秦束怎么会看不出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但你别高兴的太早。”看见秦束闭目养神,雁容心中自有定数,这药效起的正好,五年的努力就是为了杀他,今天是时候了。
绣眉微扬,美人的眸子闪现出杀气,她慢慢的走进秦束,低声问道,“感觉现在还好吗?”
她这问是什么意思?秦束在心底疑问着,就在他睁开双眼后,才意识到了不对头,不好,中计了!进屋就感觉雁容特别殷切,原来她是想对朕下手,是为了救小云她们吗?
秦束很想知道原因,有什么理由,她要杀朕,朕对她那么好,她却反过来要杀朕。
“你下了迷药?”君王试图抬起自己的右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已成麻木状态,勉强用力的话,还能动几下手指,看样子除了迷药就没有别的了,秦束有点懊悔,为什么他要下旨不准有人进来打扰容妃娘娘休息呢?朕对你没有防备,想不到要杀朕的人就在朕身边。
他正眼怒视着雁容,只听她不急不缓的说着,“不准任何人进永安宫的指令是你下的,现在没人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