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苑本是皇城一角的私家别院,地处西北,靠近灵山,风景秀美,冬暖夏凉。此苑由一位朝廷官员所建,在经过不断扩建后转赠给二皇子秦束。
灵山一带,树木丛生,泉水瀑布,俯首皆是。无人会知,在灵山一处,竟然别有洞天,层层树叶遮盖下,这座别院有小半个皇城之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倒有江南水乡之韵味。
东陵苑并非是避暑山庄,整个布局也更随意些,谈不上皇城的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看上去倒像一位未出阁略带羞涩的少女。
出入东陵苑的仆人甚少,大有门庭冷落之感,后来我才在碧水阁中瞧出了个女主人。此女相貌也算端庄,不过平时都是一副苦恨模样,见了就多多少少让人不喜欢。见过她的婢女都叫她雁姑娘,想来这才是名副其实的金屋藏娇,不过有两点可惜了,第一,这娇也不娇,不过可能个人审美不同,在我看来是不娇,可在那秦束眼中就不同了,这就印证了一句老话,情人眼里出西施,第二,雁姑娘始终是雁姑娘,终是变不成雁夫人的,若是哪天幸运当上了夫人,那天定是死期。
后来在那些婢女们私下的议论中,我得知她叫雁月,而且是位厉害的主子。
雁月今日一改平时苦恨模样,不仅眉开眼笑叫唤着婢女将那件秦束赏赐的霓裳羽衣拿出来,还化了格外艳丽的妆容。
一抹朱红,艳丽夺目,眉笔轻轻勾勒出一弯细眉,犹如春季湖边刚长出来的柳叶儿。经过一番搽粉施黛后,我认定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艳丽的美人。
“雁姑娘,二皇子回来了。”
婢女通报后,雁月照了照铜镜,将发髻左侧的一支鸾凤钗调整到最佳位置,眼眸间露出一丝欣喜,但面上还假装委屈,“他在哪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么不先来看我。”
“二皇子说他在西苑要会见一位重要的人,就先不来看望雁姑娘了。”
脸上瞬间凝聚的喜悦骤然消失,雁月双眼一挑,立刻变了声调,“重要的人,有比我还重要吗?她是谁?哪个狐狸精,还敢带到这?”
尖锐的声音吓得婢女的手心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随后赶忙跪下道,“奴婢不知,只是看见在二皇子身边有一位穿青袍的道士,想必他就是二皇子所说的重要的人。”
“是位道士?”雁月带着疑问的语气问道,定是在怀疑这位道士是否是女扮男装。
婢女连连点头,并再次肯定道,“青袍道士,看上去应是到了不惑之年。”
“好了,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雁月挥了挥手,示意婢女退下,在婢女走出碧水阁时,雁月又叫住了,“等等,下去准备茶水,我要到西苑走一趟。”
碧水阁到西苑不算太远,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不过,我是估算错了时间,雁月穿着那双小巧的绣鞋,走起路来小心翼翼,估计走到西苑,手里的茶都凉掉了。
西苑布置的很朴素,大致是简单的客厅样式,虽然秦束很少带客人来,但仍然纤尘不染,可见仆人们平时打扫的细致。
此时的西苑有两人正在谈论正事,一位是青袍乌发的仙奉道长,还有一位是冷血弑亲的二皇子秦束。
“一路走来,这东陵苑果然名不虚传。”仙奉道长啧啧赞道。
秦束却毫不客气,反而直接切入正题,“若仙奉道长能帮我铲除异己,区区一个东陵苑又算得了什么。”相比之前在大皇子秦让面前的收敛,这时的秦束口气很大,想来是有很大的野心。
“二皇子话不能这样说,万事都要小心,小心隔墙有耳。”
一阵豪放的笑声从客厅内传出,听得仙奉道长所言,秦束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狂放,“整个东陵苑都是我的,我怕什么。”秦束戴玉扳指的右手呈现爪状,然后将五指紧握成拳,仿佛整个天下都被他握在手中。
“有雄心是好事,但不可过分狂妄。”仙奉道长淡然落座。
秦束随即也落座,“我当然知道,也要有谋士相助才行。”
说完,秦束便凑到仙奉道长的耳边细声低语,估计是在商量着什么计划,差不多聊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两人都会意的相视而笑。
“冥河啊冥河,这次我应该谢谢你了。虽然我是不相信什么《百怪奇书》的,但只要秦让相信就够了。”
说是巧也真巧,两人聊了大半天也渴了,随后雁月就端来茶水,正可谓是来得及时。若早了点,恐怕会听到什么不应该听到的事,若晚了些,恐怕两人已经出了这西苑,雁月要想再见到日思夜想的秦束可就难了。
仙奉道长接过茶托,将整个茶杯缓缓旋转,观赏着茶杯上的水墨丹青,江山如画竟显在这小小的茶杯上。他推出一半茶盖,细细品茗,“好茶好水,这西湖的龙井已是名贵,但这冰山的雪水更为难得。此外,比这茶这水更为珍贵的莫属二皇子的宠妃有心了。”
听得仙奉道长的夸赞,雁月的脸上又露出一丝欣喜,“道长说笑了,我做的这些只是基本的待客之道,况且道长是二皇子的贵客,我雁月当然要好生招待。”
两个人为了一杯已经凉掉的茶,互赞了大半天,我真的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真有种想把琉幻镜毁掉的冲动。
最后为了姐姐,我还是打算强忍着怒气把这些看完,为此我还树立了一个榜样,在你忍受不了的同时,应该看看其他人,就比如那个同我一样的局外人——秦束。秦束倒是很开心,美人、谋士不都在眼前,对于他来说就只差江山了。
不久,我的手一松,琉幻镜瞬时静躺在寒冰石上,陪伴着我进入了梦乡,当我醒来时又是另外一幕。
己任年二月二十五,越朝小公主秦苓儿腹痛再犯,数名医师看过后,自称回天无力。翌日,公主去世,举国上下哀鸣,秦王因过度悲痛,卧床不起。
“秦哥哥,秦哥哥,苓儿最爱的秦哥哥——”
“陪苓儿玩嘛——”
“我要让秦哥哥陪我放风筝——”
小公主清脆悦耳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秦让像失去了灵魂,整个人摇摇晃晃,走到玉棺前,泣不成声。
那张稚嫩可爱的面孔,那条青色罗裙,真让人有种错觉,静躺在玉棺中的人分明只是睡着了,再过一会儿,她就会醒来,继续缠着他的秦哥哥。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秦让的脸贴在玉棺上,陷入深深的沉思。
这句话也是我想说的,借花珠是为了救小公主,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若秦苓儿活了过来,那是我姐姐用性命换来的。一命抵一命,秦让你的残忍同秦束有何区别!
沉思片刻后,秦让抚摸着玉棺,像做最后的告别,“放心,我会救你的。还有那些害你的人,我定要让他们加倍偿还。”修长白皙的手一点一点握紧,青筋突出,关节清晰明显。
肃穆寂静的宫殿里,响起了女子的脚步声,声音缓慢轻柔,一步一步走向玉棺。突然,声音停止了,女子在玉棺前跪下,脸上淌满了泪水。
“你怎么来了?”眼前之人又是秦让的软肋。
“小公主,对不起。”强忍的情感再一次爆发,雁容本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也许她不应该背负太多的仇恨,“大皇子,你把我处死吧,小公主是我害死的。”
“我不会杀你的,因为我知道你背后还有主谋,他才是真正的凶手,而我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来为苓儿报仇。”
这种场面很感人,苓儿死了,秦让可以去为她报仇,而我姐姐死了,花容之境消失了,我该向谁来报仇。我曾试想过秦让会是我的仇人,后来才发现他不是,没有仇可以去报是无法言语的,谁让我姐姐是自愿的呢。
“禀告大皇子,去冥河的船只物资已经备齐。”一名三品带刀侍卫快步前入,下跪报告。
秦让低下的头突然抬起,眸中闪现出凌然的光芒。先前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现在一种无所畏惧的神情浮现在脸上。
“将庞大船只撤去,我只需一叶轻舟。”
带刀侍卫一脸疑惑,那些前往冥河的能人异士,不是武功高强身怀绝技,就是有物资船只供给,而大皇子却要孤身一人独闯险境,恐怕是凶多吉少、有去无回。
“这万万不可。”带刀侍卫左手握拳右手成掌,掌贴于拳,虔诚劝服,“越王卧病在床,大皇子您更不能只身犯险。”
“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我是不会这样做的。传令下去,我明日启程,仅需一人跟随,宫中之事全都交付二皇子处理。”秦让宣布命令起来一丝不苟。从他阅读《百怪奇书》中可以看出,他是不会去打无准备的战争,这个计谋天衣无缝,是比秦束更加阴险狠毒。
“是。”带刀侍卫声音嘹亮,带着二皇子的命令告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