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洛克菲勒中心早已是浓浓的节日气象。闪闪发光的18英尺高的普罗米修斯金像前,被四周旗杆上飘扬着的五颜六色的联合国各会员国国旗环绕着的下沉广场上,每逢夏季就用布满鲜花的凉棚覆盖的咖啡座已经拆去,改为了滑冰场,一棵据说是从新泽西运来的圣诞树高20多米,重达9吨,装饰这棵圣诞树用了3万盏彩灯,在树冠顶部还配有一颗明亮的施华洛士奇水晶星。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在树下盘旋穿梭,让人眼花缭乱。
洛克菲勒中心是一个包括19幢摩天大楼,建筑风格统一,占地22英亩,由地下商店和餐馆把各个大楼连在一起的建筑群。大部分全美电视节目播送基地以及许多国际公司的总部设在这里。市无线电音乐厅常有世界一流艺术家的表演。NBC和电视网络节目就是从这里的工作室播出。在曼哈顿繁华的中心,它创造了一个集功能与艺术为一体的新的广场空间形式,是现代城市广场设计走向功能复合化的典型范例。其空间构图生动,环境外部富于变化,布局上同时满足了城市景观和商业、文化娱乐活动的需要,被称为“城中之城”。是美国城市中公认最有活力、最受人欢迎的公共活动空间之一。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广场的下沉式处理,避开了马路噪音和视觉干扰,在城市中心区创造出一种相对安静的环境气氛,不啻是城市的绿洲。
站在这里,自然会想起约翰D洛克菲勒。上世纪20年代末期,正是他不顾笼罩着的经济萧条的乌云,决心实施久已怀抱的宏图,才有了这样一个经典的娱乐中心。
洛克菲勒从一贫如洗的少年崛起为石油霸主的经历绝对是经典的励志故事。他16岁就外出打工,父亲是假药贩子。他很早就喜欢钱,打工时将老板的期票从保险柜中偷出,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激动不已。他一生冷酷而疯狂地敛财,将此看做上帝赋予的使命。100年来,作为美国镀金时代的第一个10亿富翁,他被描绘为“强盗大亨”。但在私生活中,他却是一个生活俭朴、和蔼可亲的干瘦老头。除了在高尔夫球场上的巨额花费,他谨守清教徒般的节制习惯。退休以后,他全身心地投入另一种形式的投资:慈善事业。他把自己收入的1/10捐给教堂和做其他善举,捐款数额随着收入增加而不断上升。后来他渐渐发现亲自处理慈善捐款事宜并非易事,认识到不仅有责任给予,还应该做得聪明,也就是要有“给予的艺术”。他于是请人帮助制订了周全系统的方式。在随后的几十年里,妥善捐出了一半以上的财富。其10年内的捐助按照今天的美元价值,相当于二十多亿美元。他拒绝把个人主义等同自私自利、个人利益膨胀。相反,他给个人主义下的定义是,实现某种价值并将该价值回报给抚育自己成长的社会的自由。为此,他不允许由他捐资创建的芝加哥大学和大众教育委员会使用他的名字。
老洛克菲勒最终把剩余的大部分财产交给了儿子。儿子接着用自己一生的大部分时间,继承并发扬父亲的善举。
在洛克菲勒中心一块斜铺着的黑色大理石碑上,镌刻着老洛克菲勒的一段话:
人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也有追求财富去造福人的权力。
拥有财富,并用造福人的方式显示财富,的确是一种艺术。这种“给予的艺术”成为美国文化传统中的优秀组成部分而引起世人的崇敬。洛克菲勒中心似乎可以说是这艺术的一个物化形象。
不是没有人指责洛氏家族的慈善捐助是要在一辈子贪婪赚钱之后为自己的脸上贴金。作为一个缺乏研究的旁观者,我能肯定的是:无论如何,把自己腰包的合法收入大把大把掏出来送人,总比凡遇募捐都一毛不拔、甚至把不合法的收入大把大把塞进自己的腰包要好;希望脸上光彩,总比不要脸要好,要好得多。
现实与小说中的百老汇
长方形的曼哈顿岛,几乎所有的街道都是横平竖直像格子一样,只有主干道百老汇大街例外,斜着贯穿全岛,这是早期移民留下的痕迹。1900年,音乐剧《第42街》在这里的第42街首演。至今这部音乐剧已经演了105年,成为传统百老汇音乐剧的经典范本。作为世界戏剧的中心,这里每天都上演着人间冷暖、世相万千。百老汇本身就是一个剧场、一个繁华梦。
对于今天有机会到美国观光的中国人,百老汇大街已经说不上有什么新奇。无非是连绵不绝的高楼大厦;无非是五颜六色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人;无非是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广告、电视幕墙广告,从楼底一直排到几十层楼上,把望不到尽头的大街照得耀眼夺目如同白昼;无非是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娱乐场所,夜夜歌舞升平……所有这些,包括它的繁华梦,如今在中国的许多城市都能看到。而且,百老汇原意是“宽阔的街”,这“宽阔”还显然不是中国标准。
但站在百老汇街头,我还是止不住思绪万千,想起大师笔下的百老汇。我读书很少,即便如此,也常常会在小说中不经意就走到百老汇大街。
……索比离开长凳,踱出广场……转向百老汇大街,在一家灯火辉煌的咖啡馆前停下脚步……
欧亨利在《警察与赞美诗》里描写的流浪汉索比,为了能进监狱度过寒冬,费尽心机要在百老汇犯一个恰当的罪而不得,但当他被教堂的赞美诗感动而不想犯罪了,却被警察抓走。
德莱塞在《嘉莉妹妹》里描绘了百老汇大街的花花世界:
……整条大街都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这是一支由漂亮的脸蛋和华丽的衣着组成的队伍……在这里,裁缝可以得到裁剪服装的启发,鞋匠可以了解流行的款式和颜色,帽匠可以知道帽子的行情……一首流行歌曲《他有什么权利待在百老汇大街上?》……在纽约的音乐厅里非常风行……
而小说的主人公嘉莉和赫斯渥属于没有权利待在百老汇大街上的那类人。嘉莉只能渴望享受以同等的身价来这里出风头的乐趣,赫斯渥只能坐在一家旅馆的门厅里看窗外的喧闹,暂时忘掉在街上奔波的疲乏。
狄更斯以他的辛酸和辛辣写了“百老汇大街上的一只猪”,给野狗咬去一只耳朵,仍然风度翩翩,“很有绅士派头,和我们国内的俱乐部会员极为相似”。
内心感受最为复杂的是里柯克,这位继马克吐温之后最受人欢迎的加拿大幽默作家在《穿石棉衣的人》里写了这样一则关于未来的寓言 :
人类征服自然最终进入文明的极乐盛世,一个人每年只需吃一颗浓缩丸子,穿永远穿不完的石棉衣,一种自动售货机似的装置解决了各种国际争端,教育是通过外科手术完成的,恋爱和生育都不必要。你想要的无论什么东西都不缺。工作停止了,商业结束了,食物不必要了,天气也固死了,连死亡也排除了。而百老汇死气沉沉,时尚,奢侈、疯狂全没了,一片荒芜死寂无声。没有车,没有电线,没有生命或运动的声息,断墙残垣上到处覆盖着真菌和青苔。零零星星有些人形在慢悠悠地挪动,脸上没有胡须,不老又不小……
主人公在梦魇的最后叫喊起来:“把过去那又紧张又危险的旧生活还给我,连同它艰难的操劳和痛苦的风险,连同它所有的伤心事儿。我明白它的价值!我知道它的意义。不要让我永无安宁吧!”
我想,一旦出现这样的百老汇,看到它的每个人都会这样叫喊的,不管是羡慕过、向往过,还是怀疑过、诅咒过它的人。人的本性就是永不安于现状。何况多数时候,在自己的欲望面前,理性总是显得那么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