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寨位于真龙国最苦寒的大山群落间,四面环山,稀稀拉拉只有几十户小平房,唯有一条长长的山涧经由山水日日夜夜的冲刷通往山外的小镇。
这里土地贫瘠,气候干冷,农民们在几片较为湿润的田地里靠着低微的收获勉强维持生计。四周重重叠叠的山峦间,密林阴森而静谧,一颗颗高大的寒松即便在白天也显得黑暗诡异。偶尔出没的野兽也是凶猛敏捷,村中的猎户向来都是七八人才敢来这里冒险狩猎,而往往好些天也难以遇到活物。
张啸天今年七岁,他的父亲张铁仁原是山外镇子上的铁匠,因为得罪了镇上的纨绔恶霸,惨遭毒打,落下一身伤残,无奈之下举家搬迁到来此,平时帮村里的农户、猎户修修工具,倒也很快被大家接受。但是年幼的张啸天却因为身体较为羸弱,很难溶入那些壮实的乡下孩子里,尤其在一次玩闹中不小心摔伤后,其他的小孩因为怕家里大人说道便愈加疏远了他。
此时的张啸天就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的树桩上,手托腮望着父亲当当的挥动着铁锤,而如果你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小小的年纪眼睛里却满是迷茫,呆呆的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来这里前,啸天在镇子里唯一的私塾听过一阵子课,他还记得陈老先生抚着长须说,“想要做个有用的人,想要走出这片大山,就要好好读书,参加真龙国的考验,一旦考中,就能平步青云,去见识繁华的帝都......”。啸天幼小的心灵虽然还不清楚什么叫“仕途”,但老先生描述的京都美景却让他充满了向往,然而搬到这里后,他再也做不了青云梦了。
张啸天还有个大他十岁的哥哥张小虎,小虎继承了父亲一身手艺,到外边闯荡去了。而这一刻的啸天却在为自己的未来茫然不知所措。
“呲”,随着一阵水汽散去,张铁仁将敲打了一整天的铁器扔在了脚下的框里,伸了伸疲惫的四肢,心中默数,长长舒了口气。
“爹,您不是说不再打兵器了吗?这几天怎么又打了这么多呀,这里会有人来买吗?”此时的啸天也被惊醒,顺手拿起早已备好的一碗清水递过去,面带不解的问道。自从镇子里的恶霸逼迫张铁仁后,张铁仁曾经发誓不再打造兵器,只是打造些常用的工具、农具,而此时看着这满满一筐刀剑,啸天终究忍不住问道。
“天儿,过了年你就是八岁了,八岁啊,”张铁仁慈爱的抚摸着这个小儿子柔软的头发,又叹了一口气,“爹爹八岁时就随你爷爷学习炼铁,如今你也不小了,也是该想想你的出路了。”
张啸天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咬咬牙说“爹,那您也教我吧,我一定好好练习,学得像哥哥那样好”。
虽然啸天犹豫的很快,但张铁仁还是发觉了他眼中的那一丝不甘和无奈,“天儿,爹知道你从小不喜欢打铁,你娘怀你的时候得了怪病,身子一直很弱,一直忍到生下你就离开了我们,临走前,你娘摸着你的小脸一脸幸福的嘱咐我一定要让你们兄弟俩做个有出息的孩子,如今你哥哥一身本事爹爹也放心了,可是你自小身子弱,这打铁的活计却是不适合你做。所以,爹打算把你送到陈老先生那里,也好识几个大字,日后也能有个营生的门路。”
张啸天眼中马上泛起喜色,但又随即逝去,“爹,孩儿不去,我不能让爹您一个人在这里,我要陪着爹。而且,陈老先生那里要好多银两的。”啸天虽然很想去和那些书童一起读书,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去往梦想中的京都,可是一想到父亲这些年来每一个深夜的叹息和酒后的清泪,又语气决然的说道。
张铁仁欣慰的看着眼前满脸稚气的啸天,指了指框中的铁器,“银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前些日子镇里新开了一家镖局,那镖里的秦叔叔和爹爹也是旧识,他托我给铸几把兵器,爹爹也好乘此机会给你争争出路。”
看着啸天还要说什么,张铁仁伸手制止,微微叹了一口气,“天儿,你总不能和爹爹呆一辈子的,这田家村也不应该是你的归宿,就算是为了你娘亲临终的期望,你也应该去外面闯一闯,总好过这般碌碌无为。”
张啸天哽咽着想要说什么,却说不上来,此时年幼的他却感到那么一丝落寞和无助,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惧意,迫使他想要放声大哭,然而看着父亲那忧伤不舍的眼睛,他最终定定的点了点头,带着哭腔说“爹爹,孩儿一定做到,好好学习,考取功名,回来孝敬爹爹,也一定不会让娘亲失望的。”
张铁仁轻轻抱过这个瘦小的孩子,感受着怀中悲伤地泣动,内心深处也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啸天还小,他也终归不忍他这般年纪就独自在外,然而想想自己日渐亏空的身体,却是油然生出浓浓的急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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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镇,真龙国最为偏远的小镇,这里三面环山,只有北方经过长长的山谷通入真龙国真正的腹地。
这里地处偏远,因为气候苦寒,还要终年防御来自南方无尽山脉、密林中的野兽,所以不多的居民以及那镇守在镇中的边陲将士大多彪悍粗鲁,镇子里的建筑也显得简单随意,多是高高低低的木屋,或者干脆就是一堆拼凑的青石。
青石镇由来已久,早在千百年前,据说那时的真龙国国主为了抵御南方凶悍的野兽,不远千里运来无数的巨大青石,耗尽大量的人力、财力筑起了一道厚实的青石大墙,彻底堵死了南方大山中的冲击,从此也过了几年清净日子,渐渐地真龙国子民也淡忘了昔日野兽横行的情景,帝国南部因其宽阔富饶的土地和丰富的资源迅速的发展起来,逐渐聚集了庞大的人口。
然而在几百年后的某一天,整个真龙国南部被巨大的轰鸣声和大地剧烈地震动惊醒,就在人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从最南边逃难而来的灾民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青石巨墙倒塌了!
当时正在饮酒作乐的国主惊得直接掉下龙椅,大呼怎会如此,这可如何是好。也由不得这位国主惊慌失措,这几百年来,真龙国大力的开发南部国土,已经将自己的腹地开了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直连青石大墙,如果南方的野兽再如几百年前冲击,这般巨大的口子却是人力无法阻挡的,那么野兽群将会一马平川的冲入富饶的腹地,带来的损失无法估计。
然而等到将大量的军队集结到原青石大墙底下时,真龙国的人们再次被惊住了。巨大的青石飞溅的到处都是,昔日的青石大墙却又仿佛是从地面处被齐齐削断,留下一片方圆几十里的石地,一眼可以看到那密密麻麻的丛林。而更让他们惊讶的也是这丛林,居然从几百年前稀稀拉拉的灌木丛变成了如今深不见底的森林,显得幽暗而诡异,让人觉得仿佛到了那阴森的冥界一般。不过让大家转而兴奋的是,这总好过预料中万兽奔腾而来的场面。
后来偶尔出没的野兽也没有那么强大,在越来越多的人从这里猎杀野兽获益后,更多的狩猎者蜂拥而来,甚至有人就在那青石处互相交易,做起了营生,真龙国主遣派将领来此驻守时,干脆就以这片巨大的青石为地基,建起了青石城。
狩猎和森林中独有的产物引来了更多的人进入这个偏远的城内,慢慢的这里便成了一个真龙国淘金的小镇,而人们在闲暇时也总是谈论那神奇的青石大墙,却没人知道那后来变故的缘由,而这种神秘的变化却更加使人好奇,于是这里也变得愈加生气起来。
此时清晨的青石镇弥漫着淡淡的白雾,远方的森林在那晨雾中模模糊糊与那乌黑的山峦融在一起,愈发感到一股清冷。镇外的山道上,两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一个略显佝偻的大汉肩上背着长布包起的大包,身边却是个身形单薄的小孩,也是背个布包,裹着厚厚的大衣,在这清冷的晨雾中打了一个哆嗦。
这两人正是一大早从山间赶来的张铁仁和张啸天父子,为了赶早将打造好的兵器送到镇上的镖局,张铁仁不得不早早的带着啸天穿过那幽深的山涧,终于在即将破晓时,赶到了这里。
沉重的城门伴着难听的吱呀声慢慢打开,勤快些的冒险者此时已经三三两两的奔向远处的密林。张铁仁径直朝着城东的镖局走去,送过去了这批刀剑,啸天就有了银两去作那陈老先生的学童了,此时的张铁仁尽然感到那么一丝即将放下心头大石前的急切,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啸天东张西望的跟在后面不时的慢跑几步,这里的景色虽然两年前见过,但那时太小还不是很熟悉,现在看着那一间间木屋、石屋,街道边渐渐出现的摊位,还有小贩间的寒暄吆喝,都显得那么好奇有趣,慢慢的,便落在了张铁仁后面。
当走到一间木楼门口时,从里面大摇大摆出来几个人,簇拥着中间流里流气的一个年轻人,而张啸天因为瞅着远处摊上的糖葫芦,一时不觉就撞在了那个年轻人身上。
“谁家的小崽子没关好,大清早的往爷身上撞,妈的真晦气,一晚上的好心情都叫你这个狗崽子弄没了,给我打。”
前面的张铁仁本已经远远看见了镖局的大门,刚要挥手冲开门的秦镖头打招呼,就听见后面熟悉无比的叫嚣声,回头一看,便暗道糟了,随即赶忙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