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东方的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苏家大院里已是一派忙碌景象,仆人们如鱼贯般穿梭,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可这喜悦并没有感染到大院西北角的柴房,厨房那头早已备好了两天需要的干柴,因而柴房四周一片静寂。
一个腰身粗壮的婆子打着哈欠,慢慢吞吞地走到柴房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锁。
“嘎吱——”一声,婆子推开了柴房的木门,光线昏暗的屋里,灰尘到处飞,婆子本能地眉头一皱,捂上了嘴鼻,手胡乱在前方挥了挥,便朝屋里那个杂草堆走去。
杂草堆上躺着个奄奄一息小人儿,衣服质地不错,却已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
看那蜷缩成团的小人儿一动不动,侧脸的肤色显得异常苍白,婆子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快速上前一步,将手指放到小人儿的鼻前。
没气了!
婆子感觉心里一慌,猛地抽回手,却因颤抖而碰触到了小人儿的脸,一种不寻常的冰冷从她指间传来。
脑子立即变得乱轰轰的,婆子慌忙退了出来,顾不得锁门,朝正屋方向踉跄而去。
这时,一个身板娇小的身影,慌慌张张地溜进了柴房。
没多久,小小的呜呜哭声在柴房中压抑而起。
“姑娘……您快醒醒……”
这边哭边喊的,正是刚才悄悄溜进柴房的小丫鬟,她居然没感觉到那人儿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不知害怕地使劲地摇起那人儿的身体来……
这般犹不死心的摇晃,令似被冻僵的器官在僵硬的身体里剧烈摇摆碰撞。
痛苦!从未有过的痛苦!痛苦到巴不得将体内的器官全都吐了干净才痛快!
虽然痛苦,但却是从大脑传来的清晰意识!
终于有意识了?!
哦,又有一个感觉传来,是兴奋!
当然会兴奋,都浑浑噩噩这么长时间了。
不对,除了痛苦与兴奋,还有别的感觉,是什么?
嗯,前胸贴后背的,恶心反胃的……
饿!
是饿!
居然是饿!——一种无言的愤怒与耻辱占据了内心!
她可是私房菜馆的老板,缺什么都缺不了食物!
她记得自己正在私房菜馆里做菜呢,还边做边吃的,怎么会饿?!
等等,记起来了,她变得无意识前,突然听到了一个巨大的“轰”声,然后就是屋子剧烈摇晃,东西乒乒乓乓摔地,是地震!
她下意识想逃出去,可来不及了,眼前陡然一黑,整个人便不省人事。
莫非自己此刻在医院?
又是一阵愤怒,这医院的医生护士恁不厚道了,就算自己吃不下饭,吊个葡萄糖水的营养针总行吧?!
好歹她开的私家菜馆一直红火地开了这么多年,她又不是付不起医药费!
饿啊……真是饿啊……饿得周身无力,眼皮沉重得都睁不开了。
呜……呜呜……
谁在她耳边哭啊,好生压抑……
“姑娘,定是那喜儿害的您……呜呜,都怨奴婢,那天看见喜儿鬼鬼祟祟在您房里,她说是姑娘让她帮找那几朵五彩绒花,奴婢便真信了……那碧玉镯定是她偷的,然后嫁祸于您……”
明显的古装剧台词嘛,是病友在看电视剧了吧?
身边有人,太好了!赶紧动一动才行,得让人关注到自己,否则真要饿死了!
“一定是这样,那碧玉镯明明丢的是一对,可在您房中只找到一只,另一只一定是喜儿藏起来了……您平日待她不薄啊,她怎能忍心这般陷害于您!不行,奴婢要去揭发她!”
一只手突然“噌”地抬起,不受控制地乱挥一通,碰到一暖软的东西,便不自觉地死死一抓!
好运气,竟然抓到了一只手腕!
肌肉与肌肉的接触,一边温暖,一边冰冷,强烈的对比。
“啊——”丫鬟终于感觉到了异常,吓得脸色刷白,欲挣脱逃跑。
这一喊一甩,倒是把她的眼皮硬生生给惊开了!
“嚷什么,我还没死……”她使尽全力说出话来,声音极度嘶哑。
丫鬟听了,立即回过神来,看见人儿睁开了眼,心中大喜,连忙扶住人儿道:“姑娘,您醒了?!”
姑娘?
她使劲地眨了眨眼,努力让初睁开眼的朦胧散去,一个梳着古代丫鬟发式的清秀女孩的脸映入眼帘!
她顿时被吓了一跳,饥饿却没让她有大喊出来的力气。
“姑娘,奴婢是贞竹啊,您怎么不说话?”这个叫“贞竹”的丫鬟见她不说话,连忙问道。
酸水在她胃里搅动翻滚,两眼突然昏花起来,她再次使出全力叫了出来:“饿!水!”
贞竹连忙应道:“哦,姑娘,您等等!”
贞竹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水,还有一个白馒头。
贞竹将她扶起,先喂水,她渴得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待半碗水喝下肚,她感觉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暖意,舒畅了许多。
她终于有力气将四下打量了一遍。
成捆码好的干柴,凌乱散落的杂草,还有头顶上方古香古色的木窗,最关键是,她看到自己一身古代装束。
没有任何怀疑,她确定自己穿越了!
眼前这个叫“贞竹”的女孩,便是刚才边哭边说话的人吧?还以为在放古装剧呢,真好笑,现在自己居然成了剧情里那个被陷害的姑娘了。
贞竹不知她心中所想,开始喂她吃馒头。
她也许是饿过头了,一小口的馒头咬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
有碗稀饭就好了……
她饶是这么想,却没说出来。
从刚才未醒前贞竹的只言片语中,她已经有些了解自己的境况了,贞竹此时能给她带来水和馒头便不错了。
“碗里还有水……”她虚弱道。
这贞竹也是个机灵人,一听便明白了,细心地先给她喝了一口水,然后将馒头撕成小片,蘸上水,待馒头片被水溶得软了,才喂给她吃。
因为水不多,她也就吃了半个馒头,但身子因为有了食物的补充而获得了些能量,身子的暖意也越来越多,至少她觉得自己现在有力气能说多一些话了。
“贞竹,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她声音里还是有些虚弱,语气却极为冷静。
她已经肯定了自己穿越的事实,那也就是说前世的自己已经死了,而此次穿越不过是借尸还魂罢了。
不管怎样,她又活过来了,既然老天让她重生,便没有这么快又让她再死一次的道理,当然,她也绝不会这么没骨气地坐以待毙!她要掌握主动权,即便到了古代,她也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贞竹一愣,感觉不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踌躇了一瞬间,才开始讲述外面的情况。
“自姑娘被关进柴房,那继室苏刘氏便以吴妈妈管教不严,将她罚到了洗衣房,说是要罚洗一个月的衣裳。喜儿却因揭发有功,得了二两银子的赏。”贞竹说到这里,脸上显出一个鄙夷的表情。
为什么只罚年长的妈妈,却留下个年纪小的丫鬟?
“哦,你说喜儿揭发有功?”她饶有兴趣地问。
贞竹点点头,答道:“姑娘您忘了,是喜儿跟苏刘氏说,之前姑娘有跟她提过:您母亲也有一对与苏夫人一样的碧玉镯,可惜在上京途中因盘缠被盗,迫不得已将碧玉镯当了银子使。您还说要是能赎回玉镯该多好!苏刘氏便派人来搜了您的房间,然后在您床头暗板下搜到了一只碧玉镯。苏刘氏便说喜儿揭发有功。”贞竹气愤道。
“你为什么觉得不是我偷的?”她语气平静地问。
“姑娘,您说什么呢?吴妈妈和奴婢都是夫人临终前派来跟着小姐一块进苏家的,您在什么样的家世长大,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比我们更清楚的,即便是饿死,您也不会行偷盗此等龌龊之事。”贞竹说着眼圈都红了。
贞竹口中的夫人,是她这一世的娘亲吧?
原来贞竹和吴妈妈是她娘亲的人,她突然因在这个未知的时代有了可信之人而感到欣慰。
“我平日待喜儿不薄,她为何要害我?”她思索着问。
贞竹倒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她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摇头道:“奴婢也想不通,姑娘与她素未有怨仇,自先苏夫人将她拨在姑娘身边服侍,姑娘待她一直很好,她良心定是被狗啃了!”
既然无怨仇,那就是利益驱使了。
“对了,你刚才说苏刘氏丢的是一对镯子,却只找到一只?”她想了想又问。
“嗯,那对碧玉镯说是苏刘氏的嫁妆,还是她娘家祖传的,平日宝贝得紧!您被关的这两天,张妈妈亲自带人在您房里一遍又一遍地搜,可一直没个结果,也不知今天还搜不搜?”贞竹表情里有些厌烦。
“两天都在搜房?”她又思索起来,紧接着又问:“我被关的这些天,夫人可派人来过?”
“听说苏老爷升了正五品的吏部郎中,这两天便到家了,夫人天天都忙活,哪有功夫来?不过之前夫人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接近柴房的,大少爷好几次来想看您都被拒在了门外。奴婢偷偷来了好几回,都没找着机会见您。今早过来,看见李婆子开门进来才一小会儿又跑了出去,门都忘了锁,奴婢这才有机会溜进来。也不知那李婆子怎么了,样子慌慌张张的!”
“以为我死了吧!”她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