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颍下线后,我也关了电脑,离开住所,在燥热的夏日傍晚四处溜达,一对对恩爱的情侣从我身边走过,天气那么热他们还能那么亲密那么纠缠。一个个衣衫单薄的美女从我身边走过,为什么天气越热她们越爱上街溜达呢?故意让我这样的单身青年心猿意马么?
两天后,我上线,遇到阿颍。没等她说话(当然,等了她可能也不会说话。),我就对她说:“如果你知道了我的过去,知道了那些千疮百孔的爱情故事,估计以你单纯的少女心理,会觉得我是一个大变态大色狼。”
阿颍没有回复,她可能在跟别人聊天,或者在打游戏,或者在想怎么回答我的话吧。我的话发出去半个小时后,她的头像突然动了起来,她说:“我才不稀罕听你那些八卦故事,你怎么知道我是单纯的少女心理,别看我比你小几岁,要是按心理年龄,我恐怕比你还要大呢?”
我说:“何以见得?”
阿颍说:“你长这么大,谈过那么多次恋爱,受了那么多次伤,还是要和人恋爱,这证明什么?证明你幼稚,不成熟,看不透爱情的本质。爱情就是一种让人受伤的东西。我打小就知道,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有恋爱。”
我说:“没有受过伤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阿颍说:“这是借口,就算没有受过伤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可是你这样一伤再伤的人生,分明就是变态的。”
我说:“我只是想,一场新的恋爱就像一剂止痛药,可以止住一场无疾而终的恋情带来的伤。”
阿颍说:“可这种爱情的伤,总是会复发的,到时候,你新伤口未愈合,旧伤口又复发,你就完蛋了。”
我说:“或许吧。”
就这样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知不觉中,我好想有些依恋这个叫阿颍的小姑娘了,每次坐到电脑前,都希望她在线。每次上网看到她不在线,我心里都会涌出一股子惆怅感,然后脾气也变得有些糟,这时候若有人跟我说话,通常会被我说出的话噎死。
多数时候,一个人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不是因为美貌,更不是因为金钱地位。而是喜欢上那种感觉,那种感觉是很微妙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心灵相通的感觉。
我想我对阿颍好像就有这种感觉。但是我一直没有说什么,她也没有说什么。就像她说的那样,爱情是一种伤人的东西。所以能避免还是避免吧,做了情人之后,就很难再心安理得的做朋友了。就算最终不能避免要做情侣,起码也可以延后,将这种感觉延后。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一双手,操控着地面上行走的每一个人的命运,我们每一次的挣扎逃避,想要把一场梦做得久一点,都会成为命运之神的笑料。
在和阿颍相识半年后的一天,我正躺在床上看小说,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移动通信发来的新闻,新闻上说某市某地发生了八级地震,我盯着某市某地看了很久,那是阿颍所在的城市。
我打阿颍的电话,果然,打不通,发短信,也不见回复。
我守着电视,一直看新闻,多少座房屋瞬间变成废墟,多少生命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停止,多少被掩埋的生命被救出。死亡是如此的近,如此的强势。
那一个个救出他人生命的官兵、志愿者,都像天使一样。五天后,我也成了天使中的一员,进入了阿颍所在的城市,按着颜夏提供的地址,我找到了阿颍的家。
但眼前已经没有家的样子,房倒屋塌,狼藉一片,救援人员已经把生还者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七天后,部分通讯设施恢复,我的电话响了,阿颍还活着,完好无损的活着。
阿颍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说:“傻丫头,你若离开了,这个世界会从此黯淡,起码我的世界会就此黯淡。”
阿颍说:“你来就是为了救我吗?那现在我没事儿了,你可以走了。”
我说:“你人虽然没事儿,可是这么大的灾难难道没有给你心里留下阴影么?我陪在你身边,多少会有一些帮助吧?”
阿颍说:“坦白说,我其实很想和你在一起,很想和我喜欢的你恋爱一场,可是我就要走了,如果不是地震的缘故,或许我现在已经在收拾行李了。爸妈要送我去美国,一个叫宾夕法尼亚的地方,读一所女子高中。”
我说:“如果我让你为了我留下来呢?”
阿颍说:“很难,不过我可以给你三十天的时间,如果三十天后,我舍不得你的话,也许我会跟你私奔,或者说服父母让我在国内学美术。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留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父母是很顽固的人,而且我也讨厌死国内的高中了。总之,一切就看你的了。”
我说:“你是在向我下战书么?”
阿颍说:“随你怎么理解,不过,无论以后如何,在一起这三十天里,我会好好爱你的。”
和阿颍在一起的第五天是我的生日,我很少过生日,因为通常我生日的时候都是我失恋的时候。这一次,是个例外。
阿颍在星巴克买了一个咖啡杯送给我。
我说:“杯子代表一辈子,你送我杯子,是打算留下了吗?”
阿颍说:“我没有想那么多,我是想,如果我走了,留个杯子,你口渴的时候便会想起我。”
我说:“你若真走了,我是不会想你的。”
阿颍说:“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和阿颍在一起的第十天,阿颍说:“我们私奔一场吧。”
我说:“去哪里?”
阿颍说:“上海。”
我说:“为什么是那里?可不可以是别的地方,我不喜欢那里。”
阿颍说:“那是我的一个梦想,我从来没有独自去过一个遥远的地方,每一次外出都是爸妈带着我,很不自在。”
我说:“我们可以去青岛,或者去拉萨呀?为什么偏偏要去上海?”
阿颍说:“那里过阵子会有一个rs网社团聚会。我想见见那些网络上的朋友。”
我说:“好吧。”
阿颍把要带的东西一件一件的从家里搬出来交给我,搬完了之后,她给父母留了一封长信,信中大意是愧对父母,但还是要愧对这一次,希望父母不要去找她,如果外面不好玩的话她很快就会回来。
我们到上海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十多个来自五湖四海的rs网的朋友。其中有一个和我关系不错的朋友看到我和阿颍在一起后,一脸诧异的问我:“要看过多少次爱凋谢,你才甘心在孤独里冬眠?”
我说:“我也常常问自己,为什么明知道终将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恋情,却还是要认认真真的去付出,去等待回报,为之欢喜雀跃,为之黯然神伤。”
朋友说:“答案呢?”
我说:“没有答案,就像人生一样,明知终将一死,可还是会努力活着。”
离开上海后,阿颍又让我陪她去了南京,苏州,杭州,最后在一个叫双喜的小镇租了所房子。我们在一起后的第十七天,阿颍说:“我不想出国了,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虽然我本来就是想用爱将她留住的,可是她真的决定留下了,我惊喜的同时又有些忐忑,幸福最终会属于我么?
阿颍确实很爱我,可就是不爱洗衣服,不爱收拾房间,不爱做饭。于是就我像个保姆一样,每天照顾着她。我想如果这样可以天长地久的话,也是一种幸福吧。
阿颍之前也写小说,但是一旦决定长久的和我在一起后,她就不写了,她说:“你一个人专业一点敬业一点就足以弥补我的懒惰了。”
我说:“何谓专业,何谓敬业?”
阿颍一本正经的说:“专业就是,每天固定写几千字,每两个月至少完成一部长篇小说。敬业就是,每一部都不能乱写。”
我笑了,说:“我从来不乱写的。”
阿颍急了,说:“你现在就在乱写,你看看你把我写成什么了,我有你写得那么八卦那么懒惰么?”
我挠挠头说:“这是小说,小说是可以虚构的。”
阿颍说:“虚构,也要让人看着像是真的一样呀,你完全可以把我虚构得美好一点,善良一点,聪明一点,迷人一点嘛。”
几乎每隔几天,我和阿颍都会就小说该如何写才好看的问题,争执不休。我觉得小说应该是个有趣的东西,不能沉重,不能忧伤,更不能无病呻吟有病不呻吟。
阿颍觉得,小说要写得悲惨才好看,要感染肺腑,催人泪下,而且情节要详尽,不能太跳跃,不能光作者写着爽了,不顾读者的感受,否则,就不能称之为一个好小说。
于是在我写我的爱情史的时候,阿颍会时不时的打断我,我写了几个开头都被她否定了。她说,即使是悲情小说也不能一上去就生离死别,要先让人乐一乐,要有个铺垫,有个对比,然后才能达到催人泪下,感人至深的效果。
于是在我写我的爱情史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在开始的部分,扯了近两万字和爱情没有多大关系的事儿。
进入正题以后,每当我和故事里的姑娘将要快乐的生活的时候,阿颍都会站出来说,不能再乐观了,要悲,要惨,要惨不忍睹。
于是我一段又一段美好的爱情,最后都变成了扭曲不幸甚至是变态的故事,爱情史最后被写成了血泪史。
尤其是在写到我遇到的最后几个姑娘的时候,阿颍说,主人公不能这么走运的,这个姑娘离开了,马上就有另一个姑娘投怀送抱。现实里哪儿有这么美好的事情,这样写太假了,你得些曲折一点,让主人公经历一些倒霉的事儿,这样读者才会喜欢,才会觉得真实。
于是在遇上那个姑娘之前,我又让本来聪敏绝顶的主人公犯了一回傻,愣是被一个笨蛋骗到了传销组织里。愣是在爱情小说里扯了一堆和爱情没关的东西。
终于我写到了我生命里最后一个姑娘了,这次阿颍不再指手画脚了。她说你随便写吧,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于是我把最后一个姑娘写得特别傻。
写完之后,我拿给阿颍看,阿颍说:“这样写不太好。你看,你前面写的都是悲伤的爱情故事,到最后却来个温暖的,这样整个小说的味道就变了,不再是悲剧了,这还怎么催人泪下。”
我说:“那你说怎么办?”
阿颍说:“这样吧,我允许你虚构一回,只要别太夸张,别太扭曲人家姑娘美好的心灵就行。把最后一个爱情故事,也些成悲伤的吧,这样整个小说看起来就和谐了。”
我说:“到底是你在写小说还是我在写小说?处处都是你的看法和观点,要不然,署你的名字算了。”
阿颍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向你提出我的看法和建议是因为我关心你,换了别人我才懒得理呢。”
我说:“那我还得感谢你了?”
阿颍说:“那当然,去把我这周的袜子洗了吧。”
我说:“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洗,衣服裤子我洗也就算了,内衣和袜子你应该自己洗吧?”
阿颍说:“你洗不洗。”
我说:“不洗。”
阿颍说:“不洗拉倒,懒得理你。”
我说:“你真是不可理喻啊。”
阿颍说:“你才不可理喻,你们全家都不可理喻。”
我说:“你说我可以,不要连累我的家人。”
阿颍说:“我就连累你的家人了,你能怎么着?”
我说:“你也太欺负人了吧。”
阿颍说:“我就欺负你了,我乐意。”
我没有再说话,阿颍也没有再说话。我们开始冷战。不过没过半天,我们就和好如初了。但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阿颍好像故意跟我过不去似的,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跟我闹别扭。我的脾气被她搞得越来越糟,终于有一次,争吵之后,我没有像以前那样服软,安慰她,或者闷坐着,等着她安慰我。而是摔门而去,一夜未归。
等我归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东西走了。桌上留了一封信。信上说:“亲爱的,你没有过关。我多么希望你能再容忍我一下,多么希望你能任由我欺负而不反抗不抱怨,多么希望你能心甘情愿的为我洗衣做饭,而不是我逼着你去做个做那个。只要你能为我做够一百天,我就为你做一辈子。原本我只给了你三十天的时间,这三十天也是父母给我的时间,我原以为以你天马行空的性情肯定用不了三十天就受不了我的坏脾气了,没想到你忍过来了。于是我就想,如果你可以再忍七十天,我就跟你一辈子。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对你说,爱情本来就是一种伤人的东西。你对我说,没有受过这种伤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现在我的人生完整了,你的人生又多了一道伤。对于你我来说,分开是最好的结果,虽然这样的结果让你我都很难过。”
我打阿颍的电话,一直打,一直打,直到她接听,我说:“即使你出国了,我们也没必要分手的,我可以等你的!”
阿颍说:“经过这次私奔,爸妈已经答应我留在国内学美术了。可是我却不想再留下了,我想完成爸爸的愿望,去美国读书。很多年前,在我爸爸还很年轻的时候,他的好朋友请他去美国,完成他们的美国梦。可是那时候爸爸已经认识了妈妈。所以没有去。现在年纪大了,他更不愿意远行了。所以他把梦想全部寄托在了我身上。如果站在我们的角度看,爸爸这样做或许太自我太霸道,可是,如果站在他们的角度看,这是不难理解不难接受的。”
我说:“所以呢?”
阿颍说:“所以我决定去美国,就算不为自己,只是为父母完成一个心愿,我也要去。”
我说:“那我呢?”
阿颍说:“我在信上不是已经说了么?你不能容忍我们的坏脾气,我们很难在一起一辈子,与其人到中年时分道扬镳,不然现在就断了。”
我说:“如果我执意等你呢?”
阿颍说:“随你吧。”
我说:“分手就分手,我很快就会把你忘了的。”
阿颍说:“你敢!想忘了我?门儿都没有,不管我到了哪里,不管你以后和谁在一起,都得在心里给我留个位置。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给你写信的,不断的骚扰你,骚扰你,骚扰你!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