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之后,水之染可谓是名声大噪,京城的贵族子弟圈内只要一聚会就会提到水家五小姐。
水之染寿宴当晚并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字,除了相识的几人知晓她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她,但水家有几位小姐却是人尽皆知的,稍微猜一下就知道是谁了。问题是众人还没猜出来之前,寿宴之后没多久就已经传了出来,也不知是谁先传出来的,说那是水家的五小姐。
水府这段时日来可谓是门庭罗雀,夫人小姐们经常登门做客,每一天都要来好几拨,而且都是打听的水之染的事儿,水夫人心里恨得要死,却因要接待客人,忙得脚不沾地,没空整治水之染。
同样恨水之染的还有水之梦,本来她的舞在寿宴上反响很好,如今众人谈论得就该是她才对!可却因为水之染的搅和,现在大家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她身上,真是可恶又可恨!水之娴倒看得开了,如今她都已是定了亲的人了,还有何可争得。
而当事人水之染,此刻却悠哉地在自己院子里荡秋千,就像寿宴后因她而起的风波不与她相干似的。
红依正站在身后轻轻地推着水之染的后背儿,主仆两人正说着话。
“小姐,现在外面到处都在谈论您呢?”红依见自家小姐悠闲地在这荡秋千,不禁忧急地道。自从寿宴后,小姐就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女,众多人都在打听小姐的事情。
水之染晃悠着两只白嫩的脚丫子,不在意地道:“是吗?”
红依不由叹了口气,自家小姐这是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啊......
水之染听到了红依的叹息声,好笑道:“红依,你才十七岁而已,别总皱着眉,板着脸,一副老成的样子呀,像个小老太婆似的,你都快能及得上秦嬷嬷了。”
“小姐,我这是担心你,你还取笑我!”
“哈哈,好啦好啦,你还不清楚你家小姐我吗?我心里都有数的,你就不要担心啦!”
红依叹了口气,也只能点点头,应道:“是,红依知道了。”
见红依仍皱着眉头,水之染不由轻笑一声,随后却敛了笑容,轻声道:“红依,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
红依一怔,她多少能明白水之染这么高调表现自己的用意,她就是担心水之染和替水之染不值,她替别人着想,别人还不一定领情呢,说不得还会更加憎恨她。忍不住担忧地唤了一声,“小姐……”
水之染打断红依未完的话,道:“我只要过了这五个月,离开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但我的家人不一样,我想尽量得为他们多做点事。”
红依低头想了想,良久,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红依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说说看。”水之染不由挑眉道。红依一向极有分寸,不该问的绝对不会问。
红依停顿片刻,轻轻将荡着的秋千固定住,这才绕到水之染的身前站定,深吸了口气,一鼓作气问道:“红依能问问小姐为什么要离开吗?”
水之染诧异抬眸望向红依,定定地看了红依一会,才垂眸自己踮脚晃动秋千道:“红依你又为什么要跟着我离开?”却是反问。
“因为红依自小就跟着小姐,小姐待红依很好。”红依如实答道。
水之染笑了,轻浅却温暖,开口却又是问道:“红依,你自小跟在我身边,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红依困惑地抬头望着水之染,却依旧如实答道:“小姐亲和善良,通情达理,而且还很为他人着想。”
水之染闻言却是一笑置之,总算直面回答红依的问题,道:“因为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想离开。”
不止这些,她还是一个自私的人。因为自私,所以她一眛只懂得索取亲情关爱,却无所回报,因为自私,在经过这么多事之后,即使知晓有人会因她的离去而伤心,却依旧执意要走,因为自私,在明白司徒胤的情意后,她选择忽视,因为自私,只因她不想嫁人过自己讨厌的生活,她更坚定了信念要走,也因为自私,她才会想在离开的最后这段日子里尽量弥补,多为水府做点事。
这次寿宴上的安排,在馨宁居时她就开始准备了,她原本的打算是在寿辰前一天偷偷地把水老爹叫去桃心木先为他贺寿,然后在寿辰当天表面上再送一份礼给水老爹就这样的。可回府后得知了水之娴的事,也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只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想通一些事情后,在商讨水老爹的寿宴时,才会借水君莳之口提出在桃心木摆宴的提议,既缓解了水老爹和水夫人的矛盾,又能达到她的目的。
这样安排,除了真心地为水老爹贺寿外,于不同的人会起到不同的效应。现如今,水府处在这样的形势之下,宇文殇和宇文彧都想拉拢已经成为吏部尚书府的水府,水老爹立场坚定,他们无从下手,就会想通过其他的途径入手,水之娴的事就是现成的一个例子。她是嫡女,而且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及屏,若要拉拢水府,肯定先从嫡女身上下手,但她有信心能够应付那两人,届时他们从她身上得不到什么,难保不会调转枪头,转而从水之梦身上下手,水之梦虽为庶女,但以她吏部尚书庶女的身份,做个侧妃侍妾的倒也还可以,她得把他们的视线先固定在她身上。想想他们的处境,这时若出现一位聪明有才华还懂事孝顺的女子,而且这名女子还是他们想拉拢的势力中的一员,且乖巧不会给他们惹事,这不正是最好的联姻对象?只要他们把主意打在她身上,她只要拖到水之梦定下亲事就可以。水之梦长她三个月,下月中就及屏,水夫人根本不会为她谋一门好的亲事,懂得为自己打算的她肯定会想办法尽快定下亲事,而且……想必水之梦也早已有了要努力的目标......
而且,那晚那么多的大人和夫人在场,若是他们中有人相中了她想来求亲的话,这样还能顺便给那两人添添麻烦。她的情况与水之娴的情况不一样,水之娴刚开始议亲时,也有很多人上门求亲,但水夫人想谋一门好亲事,亲事因此耽搁了下来,直到宇文彧突然将主意打到了水之娴的身上,杀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水夫人才急忙地想为水之娴定亲,可这时却因为水之娴已与宇文彧传出了不好的传闻,怕得罪皇室,谁还敢来求亲?但好歹还有一个许耿轩,水之娴这才得以脱身。
而她则不同,她之前一直低调行事,京城的贵圈子里极少有人认识她,这次水老爹的寿宴上,她初露才华,一鸣惊人,外面这才开始知晓她这小人物的存在。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只要她小心行事,不与皇室中人扯上关系,以她的姿色和所展露的才华,相信会有人上门打听她的情况,有意结亲,而这方面她一点都不担心,水老爹那把着关呢……
“可是小姐,你舍得离开老爷和少爷吗?而且,二少爷也正外出游历还未回来。”这是红依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即便夫人和三小姐、四小姐不待见她们家小姐,可小姐也并不是那么小气看不开的人,而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不是过得很悠闲惬意?再者,老爷和少爷们对小姐,那是好得没话说的,小姐怎么就那么执意地想离开呢?
水之染没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了红依一会,只把红依看得冷汗直冒,才平静地开口道:“红依,我说过,你和绿依两个,直到临走的那一刻,只要你们不想走了,就可以留下。”
红依倏地抬头望向水之染,水之染此刻的双眸就犹如一汪清潭,明亮平静却又深幽慑人。
红依心里咯噔一声,“扑通”就跪在了地上,急道:“小姐,红依没有想留下的意思!红依知错了!”
“错在哪?”水之染当然知道红依那么问不是想留下,红依对她的衷心她一直都深信不疑。其实水之染并没有生气,她只是静静地提醒红依多嘴了而已。
“不该问的别问!”
水之染看着地上诚惶诚恐跪着的红依,轻轻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走的真正原因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四个丫头跟了她,对她如何她心知,由她决定要走那一刻开始,她们并未多言问一句,这很如她的意。可她们不问不代表她们没有疑惑,紫依和彩依还好,她们对这个问题不在意,只要跟着她就好,绿依那丫头少根筋,可能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可红依却不同,从小跟着她的,成熟又能干,一直以来都很懂分寸,如今忍不住问出来,想必是真的很想解惑吧。也罢,告诉她也无妨,可却不能告诉她真正的原因,那个原因告诉了她,以她根深蒂固的古人思想是怎么也无法理解的,她得编一个说得过去又得令红依信服的理由。
水之染想了想,这才开口道:“红依,起来吧。”
“小姐……”
“起来吧。”
红依这才站了起来,安静地在一旁垂首立着。
水之染微转螓首,轻轻眯眼望向醉心湖的方向,缓缓问道:“红依,你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掉进湖里的吗?”
红依没成想水之染会突然问这个,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道:“红依还记得那时正陪着小姐在结了冰的湖面上玩耍,可突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个小丫鬟说是有急事,喊我过去帮忙,我想着就在不远处,就去帮忙了,可没过多久就传来小姐掉进湖里的消息。”
“那……小丫鬟过去让你帮什么忙了?”
红依回想了下,才答道:“她没让我帮忙什么,就只是跟我说了几件事,时间隔得久了,红依也忘记当时说得什么了,只记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后来小丫鬟去哪了呢?”水之染循循善诱道。
“当时小姐实是凶险,红依只顾着要照顾好小姐,没有注意那么多,说不得是在哪里当差了吧。”红依再次答道。心里却禁不住疑惑,这些问题早在当时落湖醒来后没多久就问过了,怎地又再一次问起了呢?这跟要离开的事有关系吗?
见红依迷茫的眼神,水之染道:“红依,难得你也有糊涂的时候。”说着,水之染若有所指地看了眼红依,道,“那个丫鬟事后就从水府“消失”了。”
从这个世界醒来,身子好点了后,因为职业习惯吧,想弄清楚自己落湖的事,当时听了红依的话后,就对红依提到的那个丫鬟有所怀疑,偷偷地调查了下那个丫鬟的动向,可却发现,水府里竟是没人知道那个丫鬟。当时她立刻就明了,她落湖的事并不简单。
红依一怔,有点反应不过来,良久,混沌的脑子里隐隐冒出了个想法,可却......不敢想太深......
看着红依的神色,水之染知道该点到即止了,便道:“你家小姐我大难不死,这几年小心行事和靠着爹爹哥哥们的保护,过得确实悠闲,但只要是在府里,心里就一刻也不得放松。即便我快及屏,然后定亲、成婚,但结果却是一样的,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只不过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牢笼,何况,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人还不定将你家小姐我嫁去哪里呢?那可是一辈子的事,事成定局就无法可改了,到时候你们肯定作为陪嫁丫头跟过去,没得跟着我进火坑受罪不是?要不走,你家小姐我命运堪忧呀!爹爹和哥哥们并不能保我一辈子的。”
四依都不知道水之染的亲事早在私下里已经定下了,紫依是看出了司徒胤对水之染的心思,但对水之染惟命是从的她没有水之染的吩咐是不会对红依她们说得,更何况,紫依本身就是个寡言的人,就更加不会说了。
水之染抓住这点,说了一通似是而非的话将红依唬得一愣一愣的,加之红依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吓得正懵着,直点着头一个劲地赞同水之染的想法。
水之染想了想,估计也只有这件事才能令红依信服,所以才提及这事。其实水之染并不肯定落湖之事是谁干的,背后到底有没有黑手,黑手又是谁,她至多了解到得就是那个丫鬟离奇失踪,其他的,她是完全不清楚。但这件事有疑点却是千真万确的,她并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只要稍稍点一点,让红依自己去想就行。
不给红依过多时间思考的机会,水之染轻笑道:“红依,你问我舍得爹爹和哥哥们吗?我的答案当然是舍不得。我又问你,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你说了那么多,却唯独少说了一点,我还是个很自私的人。”
红依不解地望向水之染,下意识地就想否认道:“小姐……”
水之染摆手打断了红依的话,目光再次望向了远方,“因为自私,为了自己以后生活的自由自在,明知我的离开会给关爱我的人带来伤痛,我依旧选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