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秀很快就喜欢上了杜琬。因为杜琬不仅不是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反而是相当地勤快,事事都冲在前面。虽然许多事情她都不懂,但是因为有詹瑞在一旁教着,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她也是乐在其中,完全不觉得累。
“秀慈香货铺”的挂牌仪式非常的简单。原因正如念慈说的那般,一切都要以低调为原则。春秀也实在不愿意在店铺的发展期再招惹什么是非。
重新开张几天以来,秀慈香货铺的店前都是门可罗雀。杜琬悄悄地问詹瑞道:“你说咱们的铺子生意这般地惨淡,怎么两位东家也不着急?”
詹瑞笑道:“咱们鱼东家那是沉醉于调香的。原先铺子在她手上的时候,也天天都是这样,只是工钱倒也没有少过咱们的。如今这有了柳东家,你就放心吧。你别看柳东家平常也不怎么爱说话,那做起事情来,倒是个利落的。她如今也在想对策如何应对宋记呢。”
“宋记?”
詹瑞道:“你知道的,县里面不止咱们一家胭脂铺。在东市街尾那边还有一家宋记胭脂铺,那比咱们的生意可要红火的多。你想这一个小县城,买得起胭脂的人就这么多,人家谁不是去买便宜的?”
杜琬道:“这梦周县和京城的确是不一样的。京城里的有钱人家都是奔着顾记去的。而且是谁买到了最贵的,那就像是长了脸面似的。”
“得,来人了!”詹瑞赶忙迎上去,只见是那王县令的太太。
王太太道:“你们东家最近可制了什么新货?”
詹瑞和杜琬赶忙迎上去。
宋记胭脂铺的门口,春秀在铺子里挑了许久,将那些卖的最俏的货各买上了一份儿。刚刚出了门,就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下。车上下来一个再熟悉又再陌生不过的人。
李泓轩。
总有一个人让自己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觉得脸上滚烫,喉咙紧紧地,好似有许多话要说,然而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泓轩便是春秀的那个人。她只呆呆地愣在那里,觉得这一刻应该是要挪动脚步离开才是。只是心底最深处的意愿却将脚步定在那里。直到李泓轩走近了。
他一身青色的长衫,双手负在身后,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步子轻轻地晃来晃去。他的整个人在阳光下似乎是镀上了一层光。春秀只觉得自己的嗓子还要灼伤了,思来想去,却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
“是你。”李泓轩定住,说不出好看在哪里却让人无比舒服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说道。
春秀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又漏掉一拍。
原来“是你”这样**极了的话不过是他跟人打招呼的习惯用语罢了。因为是这样一种关系,介于认识与不认识之间,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所以只能说“是你”。然而即便知道事实的真相,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享受着这样**的话语带来的那种微微地幸福感。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卑微。
“那个……”春秀终于开口,李泓轩回头,等着她的下文。
“上次租铺的事情,奴家还没有谢过您。”好像这是唯一能够与他扯到一块的话题。
李泓轩淡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们的生意还好吧?”
春秀点点头。李泓轩亦是点头,尔后告辞。
春秀就像是前几次那般,一直目送着李泓轩的身影进了宋记胭脂铺。她突然想到了前世曾读过一个作家的一句话,十分的贴切。
她与他的缘分,不过是她对他的一场目送。
她一直都以为,这一世,她不会再对任何一个人动心。可是在见到李泓轩的第一眼,她便沦陷了。不可救药。
可是,她也知道,她成婚了。李泓轩已有妻室。一切,覆水难收。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娘子此刻心里的写照罢?”一个慵懒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春秀猛地回过神来,心中风起云涌的酸甜苦辣瞬间消褪。
赵孟白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在宋记的门口。赵孟白一身泛着光的紫色长衫,右手挥着折扇,左手还揽着一个浓妆艳抹风姿绰约的醉花楼头牌。他嘴角勾起,说话的时候依旧是那风轻云淡的模样,只是说话时那其中的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奴家见过赵公子。”向赵孟白规规矩矩地施礼过后,春秀再无他话,仿佛刚刚也不曾听到他的讽刺之言。
赵孟白松开手中的头牌,缓步到春秀眼前,直到脚尖碰到春秀的脚尖,不能再前进。他定定地看着低垂着眉眼的春秀许久,才停下来,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轻声道:“原来你是会喜欢人的。”
春秀只觉得他的气息在她的面上萦绕,慌忙向后退一步,强装淡定笑道:“这好像与赵公子并无关系吧?”她的话为落音,却被赵孟白紧跟一步,死死地钳住她的胳膊。
赵孟白用折扇挠挠额头,道:“你既然能够红杏出墙,那不如喜欢我好了?”他挑眉,道:“要不你跟那个铁憨子和离,嫁给我。我也不说让你做妾的话了,就八抬大轿迎娶你做正妻,如何?”
春秀张大嘴巴,愣了好半天,然后“噗嗤”笑出声来,道:“赵公子可真是会想,不去茶楼说段子真的可惜了。”
赵孟白收敛笑容,一脸的肃然,一字一句,道:“我是认真的。”
春秀愣住。从她认识赵孟白起,便习惯了他玩世不恭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即便认识的时候,就以他**她开的头。可是在春秀看来,那不过是纨绔子弟的坏习性罢了,她也从未较真。只是眼前他的面庞上并未有丝毫玩笑的成分。
赵孟白不像是在开玩笑。
春秀淡淡一笑,道:“堂堂侍郎府公子的正妻,咱们大兴朝不知道多少好女儿艳羡着这个位置。只是,奴家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当的。且不论赵公子是如何想的。先说说我吧,第一,我不会红杏出墙,第二,我永远都不可能红杏出墙。第三,就算有朝一日我和离,却也不可能是为了公子。公子爱玩笑惯了,奴家只当是公子取笑奴家。以后还请公子莫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赵孟白只定定地等着她说完,良久,才道:“那么你有一天会与那个铁憨子和离,是为了李泓轩。是吗?”
春秀讶然。她的话不过是为了堵住赵孟白的嘴,也并未多想。然而赵孟白的问题,她在心里却悄悄地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如果你喜欢李泓轩,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是现在。”赵孟白一步步紧逼。
春秀从未想过将心中的事情透露给别人听。她以为她偷偷地思慕着李泓轩就够了,不必让别人知晓。暗恋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赢了那便是皆大欢喜;输了,也只是丢脸给自己一个人看而已。
只是,赵孟白的追问,却似乎是将她隐藏的心剖开了,让她所有的卑微都晾在日光下,让所有的人都围着玩赏。
“想得到的和能够得到的,是两回事情。”春秀只觉得双眼灼得生疼,然而眼泪始终都没有留下来。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缓缓道:“有些人,因为曾经拥有的太少,所以如今好不容易拥有了一些东西,便死死地抓在手里不敢松手。因为她怕松手了,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甚至连手里的都没有了。有些人,活得就是那么卑微。”她仰起头,淡淡问道:“赵公子,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吗?”
微风拂过,一阵的惬意。树上的蝉在做最后的挣扎,有一声没一声地拉着嗓子。
赵孟白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