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实打算好的了,待将新店开业之后的事情都打理好了,再去南边进货。只是如今发生了鱼念慈的事情,他便不能抛下春秀一人应付。于是‘铁记诚信南货铺’便是潦草地开了业。幸而有戴五上下打点,忠实又请了县里的郑三爷做账房先生,铺子小,三个人倒也还能将就的过去。
这边春秀每天照顾元顺就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愁鱼念慈的事情,只忙得上火。鱼家胭脂铺自从鱼念慈入狱之后便没有再开张。春秀到牢房里看过鱼念慈。虽然自由受到限制,但是并没有受到什么苦。一是因上方的命令本就是暂且关押鱼念慈,二是因为春秀从鱼家胭脂铺拿了不少胭脂水粉去送给了王县令的太太,想来那王太太给说了不少好话。
这天春秀给鱼念慈说了她从周采薇那里得到的消息,鱼念慈一听,便冷冷道:“真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表面说顾记雇我,去不去是我的自由,如今我真不去,她便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整治我!”
春秀道:“如此看来,背后的推手是顾静亦没有错了。我之前一直有一个疑问,天下的调香师这么多,京城的调香师也必然不少,为何顾静亦一定要花大价钱雇佣你?而没有雇到你的时候,又要打压你?”
鱼念慈皱眉,半晌不语,良久,才摇摇头,道:“我亦不知……我有什么值得她企图的呢……我又没有什么了不起……”她猛然抬头,惊道:“对了!千年香!”
“千年香?”春秀道:“便是你让我送给王太太的那个东西?”
鱼念慈笃定地点点头,道:“对。那是我阿爹的独门秘方,当年在宫中只调制出雏形。阿爹还说,当时宫廷第一调香师苏云信还说,这个香如果真的真的调制出来,一定会流放千年,于是父亲将其取名为‘千年香’。只是后来母亲过世之后,我阿爹便无心调香了,所以也并没有流传开来。”
春秀听了,半晌才道:“恕我直言,那个香的确闻着挺香,但我也并没有看出来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鱼念慈道:“你不懂香,自然是不知道。这千年香虽然不浓郁,散发的是淡淡地幽香,但是持续地用一年,便可以使人身上一直都有香味,如同与生俱来的处子之香,伴随一生。此外,要将它调入其他的香料,便可遮盖其他怪味道。你要知道这个香调制起来多么不容易,要五年的时间才能够收集起所有的材料,那还是在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情况下。且能够调制出来的数量又有限。其珍贵,非一般香料可比。”
“香料珍贵,也比不得你的命贵,”春秀道:“不如将那个香料叫给顾静亦,先把你放出来……”
鱼念慈无奈摇摇头,道:“那唯一的一瓶,你已经送给王太太了……”
春秀向来觉得自己还算是有点子的,如今却是半点的点子也想不出来了。只能安慰了鱼念慈先在狱中修身养性,其他的慢慢想办法。
出了县衙的大牢,春秀却觉得总有一双眼睛跟着自己。自己从店铺里来的时候,便感觉到了。她不送声色地往前走,直到到了拐弯的地方,找了地方藏起来,偷偷地看那个跟过的来人。
那个少年一身破烂的衣裳,像是麻布包裹起来似的,因跟丢了人,四处地扫视。那一双灵动的眸子和一张虽然脏却仍然细腻的脸上尽是疑惑。
“小苏?”春秀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小苏瞪大眼睛,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般抓着我干什么?谁是小苏,你肯定认错认了。”
春秀一笑,道:“京城上好酒楼我们曾一起吃酒,你送我两瓶神仙玉女膏,还让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去城西找你。现在你自己找上门来,还想不认账么?”
小苏这才挣开春秀的手,嘟囔:“你这人也是,忒小气了,一顿饭你还念念不忘到如今!”
春秀辩解道:“我哪里是念念不忘那顿饭了,不过是见到你很意外。走吧,去我那里坐坐?”
小苏道:“那是自然。”说罢便双手负在身后,跟着春秀就一路到了铁记南货铺。
春秀边给倒茶,边问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吧?”
小苏跳上椅子,双腿盘起,毫不客气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道:“玩儿啊。”
春秀慢慢坐下,收敛起了笑容,注视着小苏,缓缓道:“你跟鱼家什么关系?”
小苏灵动的双眼一滞,随即不以为然,大咧咧道:“鱼家,什么鱼家,我怎么知道?”
春秀懒得废话,直入主题不急不缓道:“我今儿个从鱼家胭脂铺出来的时候,你一路跟踪我到县衙大牢,尔后又从县衙大牢跟踪回来。刚刚路过鱼家胭脂铺的时候,你眼光一直在朝着那儿看。如果你跟鱼家没有关系,为什么要这么关注鱼家?”
小苏肆无忌惮地用眼神回敬春秀,道:“你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跟踪你,还一直忍到现在,看来你也不是个没城府的人嘛!不过就凭你的猜测,你就说我跟鱼家有关系,会不会太武断?”
春秀摇摇头,道:“并非这一件事情。你忘了你送我的那两瓶神仙玉女膏?那样的好东西,至少能说明,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调香师。而且,小苏……你到底姓什么,叫什么?”春秀盯住小苏,一字一句问道:“你其实根本就是姓苏,对不对?”
小苏依旧是肆无忌惮直直地盯着春秀,用镇定的眼神回敬着,良久,才淡定道:“我姓小,名苏。”
春秀心中顿感泄气,她明知道小苏在说谎话,可是小苏那淡定的气度,她根本半分都敌不过。她重整旗鼓,又笑道:“你的身份,我便不探究了。另外一件事情,应该无关大局。你……到底多大了?”
“十五。”
“十五……”春秀道:“还是二十五?”
小苏放下茶杯,淡淡一笑,道:“二十六。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春秀亦是淡淡笑道:“十五岁是多么天真无邪的年纪。你看起来是十四五岁,可是做事说话,却总是透着一股看透世人的沧桑。那些东西,是脸掩盖不住的。”
小苏点点头,笑道:“还真是小看了你!那你呢?十九还是……二十九?”
春秀被她问的一惊,自己虽然没有二十九那样的夸张,但是也是二十六岁的年纪了,况且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历经的事情带给她的沉重又怎么可能是这样一具年轻的躯体可以掩盖的!
她正在暗想如何转移话题遮掩这个问题的时候,小苏却问道:“你与鱼家又是什么关系?”
春秀笑道:“念慈是我的朋友。”
小苏看了春秀一会儿,像是想明白了,道:“你这话,我信。你确实像是这样的人。”他话锋一转,又问:“那如今鱼家那后人境况是怎么样的?”
春秀便将鱼念慈的事情都大致的说了一遍,末了,问:“你又是怎么知道她的事情的?”
小苏无心理会春秀,敷衍道:“我在京城,京城可是天子脚下,消息自然是快!如今听说长公主很不满陛下的处理,如今正让驸马一道道的折子,非要参奏鱼念慈死刑……这眼下可怎么好?”
两人正说着话,忠实从外面掀帘子进来,道:“奇怪了,咱们的柜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封信。郑三爷都还不晓得是谁放的。”那信也没有封,也没有写是谁收,也没有落款。忠实赶紧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祸起顾氏。射人先射马。
春秀喃喃道:“这根本就是两句毫不相关的话……可是足以说明写这封信的人,一定是知道咱们的难处的。什么意思呢?”
忠实又盯着信看了一眼,凝神沉思道:“我前儿才读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的第十八计说的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擒贼先擒王,他要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擒贼先擒王……”春秀重复着这句话,似乎突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