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春秀的店能开到鱼家胭脂铺的对面,是再令人高兴不过的事情了。只是如今却不是如此了。
鱼念慈的店租金交到今年八月份,也不过就是个把月后,这胭脂铺就要关门了。鱼念慈虽然不为以后的生计愁,但想着毕竟这个小店也是她父亲的心血。她又是年幼就离京,在这梦周县里长大的。如果一时不让她开这个店,她一时还不知道做什么。
春秀安慰道:“你若觉得闲着无事,等我们的南货店开起来,你帮着我经营……”
鱼念慈连连摆手,道:“要说起经营,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擅长。你看这县城里就两家胭脂铺,我还是做的差的那一家。说起来,我好像只会调香。”
春秀平时也觉得自己是会安慰人的,可是此时却顿时间觉得自己没词了。良久,她才道:“要不,等你这铺子到期了,我将它租下来?”
鱼念慈瞅着春秀看了许久,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你当我的东家,我只安安心心做一个调香师。”
春秀又摇摇头,道:“只是眼下我所有的家当凑下来,也只能租下那家铺子的。要一个月内再凑够租这间铺子的,只怕是难……”
“铺子的租金你便不必操心了,”鱼念慈打断她的话,道:“这铺子用你的名义租下来,但是铺子还是我的。铺子经营的是死是活你不用管,我只用你的名字就行。每年分给你一成的利润如何?”
春秀摇摇头,道:“这可不行。”
鱼念慈脸顿时间沉下来。她向来是不愿意与人深交的。如今与春秀交好,不过是因为觉得春秀心地善良,为人诚心。谁知道春秀竟然说不行。她只当是春秀怕用了自己的名义担风险。
春秀看着鱼念慈的脸色不对,连忙道:“我是一个没有什么个性的人。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是,摆在我眼前的事情,我都一定要尽我所能地去把它做好。如今你既然说要用我的名字,要给我分一成利润,这个店铺便有我的一部分,你说是不是?”
鱼念慈不明所以,只点点头,道:“那当然。”
春秀接着道:“好。既然跟我有关,我便不能放任它半死不活的。如果要我参与,咱们就一定努力,要将它做好。做不做的好先不管,但是一定要努力的去尝试。如果还按照原先的那种无为而治的经营方式,我宁可不参与。你同意吗?”
鱼念慈愣住了,好半天,才点点头,道:“我以前不经营,不过是我不擅长经营罢了。如今你要愿意将它经营好,我心里一万个愿意呢。”
春秀笑道:“你别怪我。我这也是强迫症。”
“强迫症?”鱼念慈自然不懂得这个“强迫症”是什么东西?春秀打了个哈哈,鱼念慈也没有再多问。春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却也同时惊觉,自己虽然已经刻意的去避免一些现代人的习性,可是骨子里面的有些东西,终究还是磨灭不了的。
仔细地看过孙斯佑拿过来的契约之后,春秀觉得没有问题。租下铺子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只是眼下忠实有不在跟前,自己身边的银两又不够。如今之计,看来自己只能回到家里一趟。正好她也好久没有见元顺了,想着倒还怪想念的。
出了城,春秀正准备雇车。却听见有人叫她。春秀回头看,原来是张伯,想是城里的事情办完了,如今也赶着回村里。
“铁家娘子,”张伯道:“你也回村里?”
春秀点点头,张伯道:“我也正要回去。你便坐我车上,别花那个冤枉钱了!”春秀便依言坐上了车,张伯坐在前面赶车。
“听忠实说你们要在城里租个铺子?”途中无聊,张伯便找了话题闲聊开来。
春秀点头,道:“正是,只是想着做个小本生意。我们家中也没有自耕田,总是给别人帮工也不是个办法。”
张伯亦是点点头,道:“这倒是,如今最苦的,可还是种地的人。士农工商,说起来是种地的地位比做生意的地位要高,可是实际上,哪里能享到人家做生意人那样的福!做生意好,做生意好!到底是你们年轻人有干劲!”
春秀叹一声,道:“这要是进城来做生意了,那忠实恐怕就没有办法跟着您继续学习了。”
张伯笑道:“哪里就不能了呢?我这次进城就是帮着公子爷买宅子来了,我说不定也能跟着赵公子进城里来。到时候忠实还能跟着我学。就是害怕我这学识浅陋,只怕是快要教不了他喽。”
春秀笑道:“您谦虚了。赵公子不是在村里盖了宅子么,怎的又想起来要进城里来了?”
张伯道:“花园子的那座宅子,不过是为侍郎和夫人还有公子去巡视花园子的时候住的,再有赵侍郎告假的时候,也可做休憩之用。我们花园子的花原本是供给宫里的,这几年花园子做的大了,每年除了供给宫里的,倒是浪费了不少花儿。赵公子今年来花园的目的,就是说想要做香料生意。如今公子就说先从县城里做起,先看看效果,再往京城里做。”
春秀暗笑,没想到赵孟白还知道搞试点,先进行区域试验。只是这么一来,如果自己和鱼念慈合作的话,就要和赵孟白变成竞争对手了。一想到赵孟白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春秀头又大了。
到了村里,春秀谢过张伯,赶紧回到家中。
刚进门,元顺就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下子扑进春秀怀中,口中还喃喃道:“阿娘回来了,阿娘回来了……”叫的春秀心里又是触动又是难受,好容易忍住眼泪进了家中。
铁老实的脚倒是没有大碍,只是干活儿暂时是不能了。其他的都一切如常。春秀跟家里人都说了铺子租到了的事情,众人都是一阵的欣喜。
铁郭氏道:“忠实回来都说了,我原还想着租铺子不容易,没想到你竟然租下来了。”
忠实道:“娘子真是厉害。只是那孙公子怎么就同意了的?”
春秀一愣,随即笑笑,道:“不过是鱼姑娘帮着说情了。”忠实点点头,才没有再问。
铁郭氏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沉默了好久,才有些气愤道:“前一阵子你们说不做肥皂团了,我心里还疑惑着呢,说怎的突然就不做了。问春秀,春秀说想歇一阵子,我心里也是疑惑的。等你们进城了好几天以后,我才明白,原来是老大媳妇儿捣的鬼!”
春秀笑道:“也不过是小事情,您也别往心上去。”
柳母也笑道:“所幸如今他们两口子也租下铺子了,亲家母就不要再着气,也免得伤了自己的身子。”
铁郭氏摆摆手,跟柳母道:“在您面前我是只有惭愧的份儿。养了几个儿子,娶了几个媳妇儿,还就只有您的女儿是最好的!”
忠实也道:“阿娘,反正咱们本来也不打算再做肥皂团的圣意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哥大嫂做,都是自家人在赚着!”铁郭氏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晚间进了自己屋里,忠实才叹道:“你说都是自家的亲人,怎么还玩儿这些花招呢?”
春秀笑笑,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咱们也不必介怀。如今咱们要忙活的事情可多着呢!”忠实倒好了洗脚水,春秀坐在床沿上脱了鞋,将脚放进去泡着,道:“等明儿带了银子去将合约签了,你就该去南边进货了。我也还要收拾铺子,只是元顺……”
两人都想到了要不放在大哥或者大姐家里,却又同时都摇摇头。
春秀道:“元顺我还是带到城里面去。家里面就阿娘照顾着了,辛苦他们了。”
忠实点点头,道:“你要是带走元顺,阿娘和岳母大人在家里自然能够应付的过来。只是,你又要打理铺子,又要带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春秀看着忠实担忧的样子,心里一动。他从来心里都想着她受的罪,却从来都没有想到他自己受的罪,出去卖肥皂团,贩卖南货,虽然他从来都不叫苦叫累。可是他一来回瘦一圈黑一层,那都是能看得到的。
忠实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言语。
春秀知道他在为大哥和大姐的事情难受。
其实,从铁王氏来家里帮工的时候,春秀就感觉到铁王氏并不安分。后来铁王氏每天偷几个肥皂团回去,春秀就意识到了,铁王氏不过是来打探肥皂团是怎么做的来了。
春秀他们做的肥皂团跟其他商家拼的就是廉价,制作方法不过是最简单的,只要有原料就能做。所以铁王氏很快就学会了。恰好春秀又发现了南货的商机,所以铁王氏辞工以及第二天铁妙在铁王氏的教唆下辞工,春秀都没有阻止。
她知道她们即便是会做,也肯定做不长的。
先说做肥皂团,那么辛苦。做一个月两个月也罢了,要长年累月的做,有几个人能熬得住?再说出去贩卖肥皂团,风吹日晒,走街串巷,有时候还要露宿街头。出去一天两天也就罢了,长年累月的,恐怕也只有忠实这样的人能坚持的下来!
铁王氏和铁妙都属于那种爱占小便宜的人,哪里能踏踏实实地做事情!所以,就凭他们,春秀敢下断言,肯定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