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林氏道:“人家都说‘患难见真情’,可见这句话是真的。我平日里与大嫂走得近,平常说起来都要好的跟什么似的。谁知道到了紧要的关头,大嫂竟然不愿意帮我,没想到最后肯帮我的是三弟妹你!只这一晚上,我就看尽了人情冷暖。弟妹你让我如何不感慨!”
春秀知道铁林氏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只是她救元顺倒并不是因为亲戚。而是她只是尽自己所能,救所能够救的命。每一条生命都是珍贵的,她失去过一次,所以体味的更加真切。
扫视了一圈,春秀这才想起来,问:“来了这一会子,也不见二哥。可是也出去筹钱去了?”
铁林氏摇摇头,道:“别人问我,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二哥都两天没回来了!”铁忠安原跟着村里面的木匠学了一些手艺,也能够赚几个钱。只是染上了赌博之后,这点子钱也浪的不剩啥了。如今儿子发高烧,他根本就不知道。
春秀亦是无奈地摇摇头。铁林氏喃喃道:“这都要过年了,家里什么都没有。喝西北风过年哪……现下也不说过年了,我只求元顺能够平平安安地,我就谢天谢地了。”
“二嫂,”春秀道:“这二两银子你先拿着,将就先过个年。”
“这……”铁林氏苍白消瘦的脸上尽是讶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道:“这……这刚给大夫付诊费和药钱都花了你一两,如今还再拿你的,弟妹呀,还是算了。快过年了,你们也不宽裕,还是自己留着吧。”
春秀道:“我过年本来预备了五两,刚给元顺看病用了一两,给你二两,我还剩下二两,紧一紧过个年还是差不多的。”春秀这才庆幸自己给大家把衣裳都裁了,要不这二两银子哪里够。
铁林氏又要跪,道:“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春秀将她拦住,道:“不为别的想,为着孩子,这也是我该尽得一份儿心。只是有一点我不得不跟二嫂提醒,这事情你知我知,可千万不要让二哥知道了,要不这银子也留不到过年了。”
铁林氏点点头,道:“我知道,我这也算是长了教训了。平日里总想着他是男人,总是什么都给他交底,今儿差点把元顺害了!”
春秀又安慰了一番铁林氏才出来。铁林氏要送,春秀说让她照顾孩子,别出来了。铁林氏这才作罢。
春秀刚出铁林氏家的门,就见忠实站在外面等着。
“不是说你早点歇息吗?怎么也过来了?”
忠实将手中的厚棉袄给春秀披上,道:“想着你一个回去,不放心,就过来了。又不远。”
春秀披上棉袄,顿时间觉得暖和多了,心里也暖和多了。两人这才赶紧往回走。春秀跟忠实说了将银子给铁林氏的事情,忠实先道她做的好,又担忧他二哥以后可咋办。
因为将银子给了铁林氏,春秀少不得将各处的用的东西都缩减了,减少了一些开支,这才紧紧巴巴地够过年了。本来自己也打算裁一身衣裳,如今只怕是不能了,于是又将自己原先的旧袄子拿出来洗干净了,就当是过年的新衣了。
谁知刚到腊月二十五忠实放工回来的时候说,今年除了每个月一两五的工钱,每个人又赏了二两银子。
“怎么有这么好的事情?”春秀奇道。平日里除非是赵侍郎过来巡视园子才会给赏钱,年终也会给赏钱,只是给的少,怎么一下子给二两?
“那个赵侍郎的赵公子明年打算亲自过来看花园子,还说要在这里制胭脂。这些钱都是赵公子赏下的。”忠实闷闷不乐道:“我也是今儿个领完银子多嘴问了张伯一句才知道的。你看他那个样子,只怕是冲着你来的!”
春秀讶然。这是他们成婚之后,忠实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吃醋?春秀对赵孟白并没有什么好感,又因为忠实给她扣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一个帽子,不咸不淡地来了句:“难不成是那个赵公子亲口这么跟你说的?”
忠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唐突了,道:“我也是一时着急才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只是,有一点,你也知道,我看不上他那个人,所以,如果他明年来,我肯定是不能在花园子干下去了。”
春秀本以为忠实不愿意在花园子干下去是因为他在京里打了赵孟白,谁知道他竟然说‘我看不上他’。这倒让她发现了忠实身上的一股傲气。于是,她道:“也正好呢,我还想着阿爹上了年纪,让出去奔波实在不合适。本来想跟你提的,还怕你不愿意,如今让你替代阿爹,岂不是正好?”说完锤了锤腰。
忠实忙站起身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春秀摇摇头,道:“没什么。只不过信期到了,腰酸得很。”
忠实道:“肯定是又碰冷水了。我说过那些要洗的衣裳都留着等你好了再洗,或者是等我下工了回来再洗,你总是不听。”因为之前听春秀说起过信期不能碰冷水,忠实便记在心里了,便时时提醒着春秀。
春秀道:“哪里就那么娇贵了?你每天下工回来吃晚饭天都黑了,你又累了一天,还能让你再干这些?再说了,要让阿爹阿娘看见像什么样子?”虽然二十一世纪男女平等,暖男盛行,男人给女人洗衣裳并没有什么。可是这是在男人为尊的古代,别说男人给女人洗衣裳了,平日里进个厨房,都会遭人非议。虽然公公婆婆也算开明,但是毕竟不能跟二十一世纪的人的思想相提并论。如果让他们知道忠实洗衣裳,只怕是他们也会嫌弃自己的儿媳妇。春秀自然不会给自己自找麻烦。
忠实站起身去找脏衣裳,道:“天冷,阿爹阿娘都睡了。我在屋里洗,他们也不会知道。”
春秀前几天就将衣裳都洗过了,这两天换下的脏衣裳并没有几件。忠实都找了出来,却不小心抖开了一个包袱,只见里面掉下来几团布。“这是什么东西?”
“哎……快放回去!”春秀忙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忠实拆来看了一眼,道:“这是什么,我还没有见过。怎么…怎么还有血?你哪里受伤了?”
春秀顿时间无语,忠实虽然知道女人有信期,却不知道女人的信期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他拿在手里正在仔细瞧的东西,可不是她信期的时候用的“卫生巾”么?当然,在古代不可能有“月月好轻松”、也不可能有“就是不怕漏”,只有那用布做成的经带,还是重复利用的。一个女人总有几条那个东西,等用完了,再一洗,下次接着用。
虽然是现代人,春秀也还没有open到将自己的卫生巾放在大众眼球下,所以平常都是偷偷地晒了,然后小心地收回去。所以忠实平常并没有见过。平常春秀都是将用过的经带装起来,等自己信期过了一起洗。谁知道今日竟然被忠实给翻出来了。
“那个……那个是我信期地时候用的东西,你快放下吧!”春秀一点拨,忠实这才明白了,这原来就是众人口中的“女人的污秽之物”。
忠实等时间脸通红,甚至在如豆的昏灯下,都能看见他窘迫地样子。良久,他才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我去打水,一会儿就洗好了,一会儿就回来。”
春秀不知道如何接话,只由着忠实出去了,又打了水进来在角落里洗经带。春秀心里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暖意。若是在二十一世纪,这或许并没有什么。但是在这个朝代,经带被男人认为是“男人绝不能碰的****之物,会给男人带来晦气的东西”,忠实却并没有在乎。
春秀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特别乱。她想起忠实把她从河里救上来,忠实为了保护她的清白娶了她,半夜里给她烧热水洗澡,在柳家因为她和柳方氏发狠,半夜里在铁林氏家门口等她……脑子里面跟过电影似的,全是忠实对她的好。
待忠实洗完了,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钻进被窝。春秀轻轻地拉过他的手,道:“冻坏了吧,我给你暖一暖。”
忠实只觉得手上顿时间传来一股暖意,却马上缩了回去。良久,才道:“你手上长了好多茧子。都是做肥皂团做出来的……”
春秀在碰到他手的时候,就感觉到忠实身体一僵。也知道他不过再转移话题。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如果想……”
一阵死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忠实闷闷道:“我……很想……很想,可……不应该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