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觉得自己的身子变的很轻很轻,在黑暗之中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法扑捉到一丝光亮。
忽然,耳边响起金石相交之声,随着声音空间中出现了一丝光晕,逐渐放大,驱散了黑暗,四周霎时被光明笼罩。
光线慢慢柔和,山子眼前出现了一座青色石台,上面躺着一位老者,身着白色丝质长袍,双目微闭,面容庄周安详,长长的鹤发四散垂落石台。而自己则腰裹虎皮,丝袍披身,裸露半臂,与另外七名同样相似着装、披肩散发的青壮汉子盘坐于石台前,神色肃穆。
一名青发老者身着缀满草叶的麻袍,立于石台之后,一手托举圆形玉符,一手执掌铜头乌木杖,口中念念有词。
山子好奇,想听个仔细,却怎么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有如看无声电影一般。他想站起来,竟然不可动弹,仿佛他只是固定在某人身上的监控探头。
梦境?山子不禁如此想着。
过了一会,青发老者停止了念词,山子的视线缓缓升高——他站了起来,其余七人也一同起身,走向石台,绕成一圈。他们向躺着的老者深深鞠躬后,伸手嵌入石台的缝隙中,将石台抬起。
原来这不是石台,而是一块巨大的青石板。
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山子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状态。这块青石板少说也有十几吨,八个人虽然都是肌肉暴虐的魁梧壮汉,但怎么可能如此轻松的就抬了起来,而且步履平稳,显得毫不费力。
青发老者在前,八人抬着石板紧随其后。一行人通过一道斜坡,翻越了一座小山岭。小山岭后面是拨地而起的陡峭山峰,山峰底部有人工开凿的石阶,笔直而上通向山腰。
八人分两列,前面四人用手扣住石板底部,使用的抬姿,后面四人则保持托举的姿态。如此在石阶上行走时,保持着石板的平衡,老人躺在上面纹丝不动。
到达山腰后,山子才发现此处已经平整出一块开阔地,上面竟有数百人等在这,十几名只围着兽皮的大汉抬着一块一丈见方的白玉石位于人群中央。人群身后的山体上有一个巨大的山洞,旁边立着球状巨岩。巨岩上、下部及靠近洞口的一侧有明显人工开凿和打磨的痕迹。
见青发老人一行到来,等候的人群纷纷跪倒,向石板上的老者叩首。山子打量着这些人,男女老幼皆有,均披头散发。站在白玉石附近的十余长者穿的是蚕丝衣袍,稍远的数十人兽皮和丝织物搭配,外围的人们则多是袒露上体仅以兽皮遮羞。最外面这些兽皮汉,手中大多拿着石斧,少数还装备了铜头棒,石斧的外形已经很接近古代铜钺。
原始社会?新石器时代?这个梦也太奇葩了。难道是刚才被那小妮子吓得大脑机能出了问题?
山子虽然胆子不算很大,但也不至于被扫墓时发生的异怪事吓出毛病。为什么会眼前一黑,然后开始做极其具有真是感的梦?山子试图结束这奇怪的梦境,想伸手捏自己一下,但是目光之下的“身躯”丝毫不受控制,依旧抬着青石板向前行进。
与抬着白玉石的人群汇和后,青发老者领头,众人抬着青石板和白玉石居中,向山洞中走去。其余的人在一名身穿白丝袍头系草绳的老人带领下,缓缓跟进。
头系草绳的老人面容憔悴,满目哀伤,泪痕隐隐可见。
进入山洞,依旧是人工开凿的石阶通道,一路向上。洞壁上每隔一段开凿有小石台,石台之间有石槽相连,一团团火焰闪耀于石台上。长明灯?山子心里想,这个场景一定这是这些人在送葬。洞口经过打磨的巨石、一路走来的石阶、眼前的宽阔绵长的石道以及两侧的长明灯,这种工程在上古时代相当于神迹。这石板上的老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尽然享有如此高规格的葬制。
山子细细回想山洞外的情景,在山腰开阔地的不远处,耸立着一座让自己觉得十分眼熟的山峰,虽然植被与他印象中的不同,但山体形状却未有出入。从小在南岳附近长大的他,记忆中如宝塔直入云霄的山峰,只有一座——天柱峰!
匪夷所思,竟然梦见石器时代的大人物在南岳衡山下葬!
不对,石器时代的大人物葬于衡山……除了祝融,还有谁?!
祝融,对于世代居于衡山的山子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神祗。火神,赤帝这两个称谓,孩童皆知。“祝融”二字在史学上有多种解读,一是黄帝部落掌管用火的人,黄帝“六相”之一夏官的官名,后演化为氏族名;二是“五帝”之一帝喾的夏官官名,后以此官名为氏族名;三是神话时代最早发明钻木取火和创立集市的氏族名称,其部落首领便是在部分古籍中记录为“三皇”之一的燧人;四是神农氏部落首领,炎帝之后。
先秦以来,文史界记载的祝融事迹时间跨度数千年,多有冲突,互有矛盾。史料的不足,加上历朝历代学者著书立论的出发点不同,涂抹扭曲了太多的历史,关于“祝融”的真实身份,直至今日仍无定论,尤其是衡山祝融氏与郑州祝融氏的身份之争,如同炎帝之争一般,让史学界争论不休。当前史学界普遍认为葬于衡山的祝融,既《水经注》中所述祝融冢之主,是黄帝部落的“火正”、“夏官”,后为主管南方的“司徒”。
山子家里祖辈自喻书香门第,而且家族每隔一代的嫡长子,都有着博览群书通读古今的爱好,颇有灵性和见地,似乎有着研经判史、去伪存真的天赋。山子的历史认知便是由他爷爷启蒙,并在爷爷的教导下涉猎今世鲜有人问津的古籍偏史,也正因为如此,山子对“祝融”的了解比起普通人更加详细一些。
从“梦中”人手持武器来看,石器制造已极为先进,简单铜器已出现,蚕丝衣服也基本成型,文明层级应该属于大汶山文化晚期至龙山文化之间,文明时间段处在传说中黄帝与蚩尤的逐鹿之战前后。
一番回忆和推断后,山子确定自己正在以做梦的方式参加祝融的“葬礼”。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随着“梦境”的解读,山子起初的惶恐不安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探奇揭秘的渴望。
就在他心里完全放松下来,准备继续“跟随”送葬队伍向山洞内行进的时候,“画面”似乎受到了干扰,忽明忽暗,越来越模糊,从山洞深处闪出一团白光,逐渐变大占据整个视野。然后白亮亮的一片,光的强度仿佛要刺伤双眼。
灼烧感从视网膜上传来,山子用力闭眼,忽然就恢复了躯体知觉,白光消失,自然而然的睁开眼睛,“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