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第四十章是很重要的一章,因为扼要地交代出道家的思维奥秘:逆向思考法。上回我们讨论了第一句:“反者道之动。”今天接下来再欣赏欣赏第二句:“弱者道之用。”
为什么遇事要使用逆向思考法呢?这其实有个前提,就是:旧的社会结构或行为模式本来是好的,人们顺着它去生活去行为本来也是快乐和谐的,但如今早已不然了。由于时移势异,旧模式已渐渐过时、偏差、失效,不但不能引导人生、促成和乐,反而是束缚生命、平添怨尤。如果还顺着它,那就是愚忠盲从;反而是勇敢地碰触禁忌,往从来不敢想、不会想的方向试探,才是真的顺乎天理、忠于良心,为生命找寻新可能、新出路的壮举。
因此,当社会制度、人间风俗在正常而有效地运行的时候,是不必使用逆向思考法的,但当世衰道微、礼教逐渐僵化的时候,就该开始试用逆向思考法,来检查疏漏,并帮助我们及时转弯了。
但是,在客观的礼法习俗都已不足信的时候,我们该凭什么来决定是非对错呢?须知礼法虽已开始变质崩坏,毕竟并非已经全错,而是对错糅杂。所以若盲目遵从,虽然大致不差,但出错的机率已在逐渐提高,到后来甚至还会出错的可能比对的可能还高,到那时,就真的规矩不成其为规矩了。
所以,当礼法渐渐崩坏,是全照它也不对,全反它也鲁莽,而应该细细辨别各种情境,该遵从时遵从,该否定时否定,才真是追求全对之道。
而在这时,一个新的判断标准便出现了,那就是我们心中对眼前当下这存在情境的真实感觉或感应。这点内心深处的讯息是很隐约很微妙的,我们必须很安静、很专注才能听得到,但它却是生命最真实的呼声,足以引导我们去尝试修正那已日趋僵化偏差的礼法秩序,以重建一个又再是优美和谐的社会。
这点在内心深处隐隐跃动的微弱心声,就是老子对世人一再提示的“道”,“道”就是生命如其为生命的真实状态,而这真实状态的流露就正在那一点对现实的隐微感应或触动,此之谓“弱者道之用”。
莫小看这一点微弱的心声,它可是扭转沉堕人生、再造美丽世界的关键哩!因此,是真值得我们去仔细倾听的!
—2001年9月20日台湾《中华日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