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还没做声,雪雁急着道:“是啊,姑娘,出去走走吧。”看着两人殷切的目光,黛玉只觉得心里一暖,随后低低的道:“好吧,别把你们两个霉坏了。”
看着那一叠叠呕尽心血的纸笺在瞬间化为灰烬,黛玉的眼前不由闪过那年的深秋夜雨,一首《秋窗风雨夕》,写进自己多少心思,不想到最后依然是“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紫鹃轻轻地走上来,对黛玉道:“姑娘,既然已经都烧了,那就别去想了,走吧,我们去后面看看。”
长舒了口气,黛玉好像是对紫鹃又好像是对自己道:“是啊,已经都没了,还去想什么,我们走吧。”
拐出后门不远,是一条清澈的山溪,沿着小溪上去不一会儿,就见一片开阔的石潭,水清见底,不远处几棵泛红的枫树倒映在水中,映着铺过来的阳光,悠悠晃晃。
雪雁得意地道:“姑娘,这里是不是很美,听她们说,连很多香客也喜欢到这里来看看呢。”黛玉水蒙的明眸缓缓的掠过碧水清潭,红枫绿树,情不自禁的闭上眼,深深舒了口气,低声道:“还是真的很清静,柳暗花明又一村。”
三人刚坐了一会儿,就听那边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接着一个声音尖细的道:“郡主快看,这儿真美,怪不得她们说呢。”
无可奈何的相视一笑,紫鹃轻声道:“姑娘,要不我们回去?”点了点头,黛玉道:“好吧,我也觉得有些累了。”
立起身来,黛玉见东面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兴致盎然的四处张望着,端庄的杨妃色长衣,大方不俗的气质,使得她格外瞩目,四目相对,两人都微微一怔,似乎有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
略一思忖,黛玉一下想起眼前的人就是上次跟着贾母去王子腾府里赴宴时碰到的东平郡主穆瑶,记得那时她还和自己说起饮茶的事呢。
黛玉本就是有些淡淡的人,见穆瑶没有招呼,便微一垂眸,扶着紫鹃的手刚要离开,却不想穆瑶忽的道:“想不到竟然碰到故人了,林姑娘原来也喜欢这里。”
黛玉见无可避过,只得装作刚刚想起的样子,上前招呼了一声,道:“真巧,郡主也来了。”穆瑶得体的微微一笑,道:“是啊,听说这里的香火挺盛的,陪着母妃过来,那林姑娘是……”
黛玉轻轻地道:“家父的忌辰快到了,我远在京城不能亲自祭扫,于是就来庵里遥寄一下心意。”穆瑶看着黛玉,端庄俏丽的脸上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后才道:“原是这样。”
吩咐了身后的丫鬟一声,穆瑶道:“既然在这里碰上就是缘分,林姑娘,来,我们坐着说说话。”
穆瑶的话音刚落,就见丫鬟已经手脚利索的在平石上铺开了一张厚厚的毡毯,不等黛玉说话,穆瑶道:“姑娘谈吐高雅,和那些肤浅的人不同,上次和姑娘谈得不尽兴,今日我们一定要好好说说才是。”
黛玉淡淡的应道:“郡主过奖了,黛玉不会说话,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郡主不要在意。”穆瑶笑着道:“林姑娘说哪里话,一看你就是个聪明的人,那次母妃去你们府里做寿,我还想跟着,谁知临时有事,也没去成。”
看着黛玉有些淡然疏离的神色,穆瑶没有作声,好看的眼波轻轻地一转,掩住眸中那一份不易觉察的神色,娇俏的嘴角微微一提,吩咐道:“芍药,去沏一壶好茶来。”黛玉才要说,却被穆瑶止住了,道:“别去管她们,我们说我们的。”
暖暖的阳光透过树丛细细的铺了进来,带着秋日独有的干燥,由于地势低洼,这里基本连风也没有,只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看了一眼望着远处的黛玉,穆瑶没有作声,轻轻地摩挲着腕上那一串光泽莹润的串子,好似随意的道:“林姑娘,我记得那次大家坐在一起说起来,我们两人是同龄。”
黛玉转回头来,静静地看了穆瑶一眼,敏感的心里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强笑了一下,黛玉道:“难得郡主这么有心。”
穆瑶笑着道:“姑娘一看就是与众不同的人,我自然记得清楚,就连母妃在回去的路上还惋惜说,可惜大哥娶亲了,要不聘了姑娘回去给我做嫂子呢。”
黛玉脸色一下红了,有些窘迫的道:“郡主就喜欢说笑,黛玉岂能高攀。”穆瑶望着黛玉,白皙韵致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表情,秀丽的眸子微微一垂,目光落在自己玉腕戴着的珠串上。
对自小长在王府的穆瑶来说,那是一串看似很普通的珠串,圆润细致的芙蓉石比不上其他宝石那样炫目出众,但是穆瑶却是在一众聘礼中一眼选定了它,并一直戴着,谁知……
轻轻抬起眼,穆瑶眼中的黛玉羸弱而又出尘,那一份与生俱来的气韵使得她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让人一眼就能记住。
芍药小心翼翼的上前道:“郡主,披上外衣吧,虽然这里风不大,但也是在外面,若是让太妃知道,奴婢们又要挨骂了。”
穆瑶淡淡的一笑,对黛玉道:“也不知为什么,近段日子我的身子总是时好时坏的,丫头们聒噪,让林姑娘见笑了。”
黛玉淡淡的一笑道:“恐怕见笑的是郡主才对,我自来怕冷,那一次不是比别人多穿一件。”穆瑶温婉的笑道:“是吗,看来我们两人还真是投缘。”
芍药似乎有些炫耀的道:“奴婢也是担心郡主,眼看郡主快要做北静王妃了,更大意不得。”
穆瑶俏眉微微一蹙,故作生气的斥道:“这里没你的事,别让林姑娘听了笑话。”随后转过头,对黛玉道:“这些丫头们平日里骄纵惯了,林姑娘别介意。”
黛玉淡淡地道:“黛玉给郡主道喜了。”穆瑶神色坦然的笑道:“林姑娘客气了,身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婚姻大事,皇上之言,父母之命,喜忧自知罢了。”
话锋一转,穆瑶的嘴角沁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轻声道:“我还算是幸运的,那人我也见过,像我姐姐,直到成亲也没见过自己的夫君一面,不还是嫁了,而且一嫁就是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