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见黛玉还要说,水溶不容置疑的道:“颦儿,你听我说,本来这件事对北府来说是家丑,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瞒你了。”
吸了口气,水溶低沉的道:“三弟是当年老王爷和侧太妃在戍边的时候时候生的,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一岁多了,上次老王爷和大哥一起出征,临走时老王爷曾对太妃暗示过,有点怀疑三弟的身世,虽然老王爷没有说原因,但是太妃却将这件事记在心上,所以在大哥伤重回来的时候,太妃不死心,想以冲喜来撞撞运气,但是终没……”
停了停,水溶继续道:“大哥不治而逝后,太妃宁冒着那么多的责骂和不解求皇上做主另过继水家的同宗,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圣明之下,于是就选了我,在宫里我本来就是个多余的人。”
古代被人过继的原因,特别是皇家,无外乎是两个,一个是极度厌恶,有种遗弃的意味,另一种也可能是为了保护,免得遭到暗算,但在水溶的心里,从梅妃死后,宫里那两年艰难的日子,使得他笃定的认为,皇上看来是对他这个儿子厌恶透顶,于是将他过继给北府,自生自灭,虽然那次北太妃的话曾让水溶的心里有过一丝感动,但是想起当初这几年的白眼,水溶的心里依然是耿耿于怀。
听着水溶有些赌气的话,眼见他本来平静的脸色有些黯淡下来,连握住自己的手也不觉抖了一下,黛玉的心里也不觉有些难受。
嫁给水溶也有些时日了,自己在宫里的所见所遇使得黛玉渐渐明白了水溶的心情,当初的过继对曾经受尽恩宠,心高气傲的水溶来说,或许真的是遗弃,所以他才会这样冷漠,不过是用来掩盖自己的脆弱。
抬眼看着水溶,黛玉忽然轻轻的道:“你又没有想过,或许这是皇上的一片苦心呢,当初在慈宁宫里,皇上曾经对我说过,‘既然你觉得自己清白,那为何不证明给别人看呢,何苦以死来做让仇者喜,亲者痛的事,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其实在当时,我就觉得皇上……”
没有做声,水溶只是静静的看着对面的那一挽缀金色的挽幛,好看的凤目轻眯着,薄薄的嘴唇紧紧一抿,带着一种孤傲。
黛玉也没有再说,只是柔柔的看着水溶,房里一时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听水溶长长的叹了口气,低低的道:“颦儿,你让我好好想想,三弟的事我也会好好想一下的,睡吧。”
那一夜虽然像往常一样,但是黛玉知道,水溶一夜都没有睡稳,几次都可以感觉到他轻轻地叹气声。
风轻轻的吹了过来,依然是料峭的寒意,黛玉轻轻叹了口气,耳旁想的却是那日水溶的话:“我怀疑这一开始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王妃,小心些。”紫鹃的话打断了黛玉的沉思,一抬头,黛玉发现原来自己光顾着想事情,竟然差一点碰到廊柱上。
紫鹃小心的上前扶着黛玉,低声道:“王妃,前面就是三爷的院子了。”拐过一座假山,只见一道土黄色的院墙,同色的大门,透着一种很厚重的朴实。
随着婆子刚进院门,便听到一阵低沉的笛声从那边出来,回响在这个有些冷清的院子里,让人心里不觉有种悲凉。
止住了婆子要禀告的脚步,黛玉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那一首幽怨哀叹的笛曲,不禁想起第一次在太妃那里见到那一个羞怯的笑容,那清澈的目光似乎不沾一丝世间的尘埃,无论如何,黛玉都永远无法把一个心机深沉的结论按在那一个单薄的身子上。
笛声缓缓地转低,接着一个尾音忽然倏然而上,似乎在宣泄着一种压抑,随后一下静了下来,让人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
从房里走出来的映风一见到黛玉,忙上前道:“王妃来了,他们也不通报一声,害的王妃站在这里,奴婢这就去告诉三爷。”
黛玉淡淡的一笑,道:“没事,我也是过来看看,听到三弟的笛声,才没有让他们通报的。”只一时就见水渝从那边的抄手游廊走了过来,依然单薄的蓝袍穿在他的身上,有一种萧索和飘逸。
如果说水溶是波光潋滟的清湖,那水渝就是潺潺流淌的小溪,不经意间的那种内敛和羞怯,与水溶的光彩四溢正好相反。
上前见了个礼,水渝道:“王嫂的身子大好了吧。”不容黛玉回话,水渝有些自责的道:“都是我过去的晚了,若是早一步,王嫂也不至于……”
虽然没有看黛玉,但是他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那一份懊悔和自责,竟然让黛玉都有些不忍。
淡淡的笑了笑,黛玉轻声道:“王嫂还要谢谢三弟呢,若不是三弟,王嫂此时说不定就已经……三弟无需自责,这件事还多亏了三弟呢。”
飞快的抬头看了黛玉一眼,水渝的目光又慌忙的垂下,手中的笛子有些不合时宜的放在腹前,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水渝又将笛子别在了身后。
黛玉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水渝,心里却有一个念头渐渐坚定起来。
向前走了两步,黛玉轻轻地道:“三弟的笛声越来越清越了,比起上次的《梅花落》,这一曲可是有些低沉了。”
水渝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道:“小弟有一事想请王嫂帮忙。”黛玉痛快的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三弟有事就说。”
抬起眼,水渝第一次正视着黛玉的目光,使得他的脸微微有些涨红,犹豫了一下,水渝才道:“我知道王嫂出事让王兄很生气,而且还累得王嫂……”“小产”两个字水渝终没好意思说出口。
停了一下,水渝低声道:“我也没有脸面为母亲求情,只是想请王嫂和王兄说一声,反正我在这府里也无所事事,能不能也让我去外庄,至少可以陪着母亲,其实母亲只是有些偏激了,她的心没有那么坏的,王嫂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这也是我为人子唯一能做的事。”
黛玉没有做声,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风吹过来,院墙旁的一丛翠竹发出沙沙的响声。良久,才听黛玉低低的道:“王嫂从没怀疑过你,也没怪过你,这件事与你无关,侧太妃那里,大嫂也以为或许是个误会,三弟又何苦想这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