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争被扔得仰面朝天摔了出去。
不过纪争已经今非昔比,身形在半空中轻轻一扭,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落地。
紧跟着他的膝弯微微一沉,身形微往后挫,小腿骤然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贴着地猛地朝着那人射/去。手臂一抖,惯常不离身的短剑滑落在手,于黑暗中划过一丝寒芒,带着凌厉的劲风,猛地向那人脖颈划去。
那人眼瞧着纪争扑过来,身子却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只在纪争的手臂如柔韧的藤蔓一般缠上来,手中倒握的短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他的脖颈刺来时,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却不闪不避,左臂蓦然弯折,肘部快准狠的抵在纪争的腕脉处,前臂却在瞬间扭成了麻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将并作剑指的食中二指送到了纪争眼前。
纪争只觉一股锋锐的劲气直袭双眼,不由骇了一跳,慌忙将头一扬,身形却不退反进,双足连踢,直袭那人胸腹要害,手中倒握的短剑瞬时改为顺握,直刺那人心口。
一声似有若无的冷哼响起,那人肘部一沉,手掌连连下拍,不慌不忙地在纪争髀关、膝眼、足三里等穴道拍下数掌,右手一抬,手指似乎生了眼睛一般,在黑暗中准确的叼住了纪争的手腕,一股内力沿着纪争的腕脉飞速的蹿上了他的肩膀。
纪争只觉得右臂连带双腿都是又痛又麻,手中的短剑再也握不住,脱手掉落在地。那人再轻轻一抖,往前一送,纪争便又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这一回他没能立即像上回一样立即扑过来。双腿自髀关以下俱是又麻又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站都站不住。右臂也在微微发着抖,软绵绵的垂在身侧,短时间内别想拿起剑来。
纪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慢慢爬起身来,眼睛死死盯着复又一动不动的人,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多。
以那人的功力,明明可以将他置诸死地,为什么三番两次都手下留情?而且他出手的方式也让纪争感觉到有些熟悉,总觉得和辜家的缠花拳法有些类似,但又不完全相同,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深更半夜还守在此处,偏偏还要对分明居心不轨的自己手下留情?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面前这人的身形颇有些熟悉,但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人。
纪争一时只觉得满脑子的问号,心头思绪纷乱如麻,怎么也理不清楚。
那人依旧一动不动,却在僵持了一会儿后终于开了口,低沉却是有力的吐出一个字——
“滚!”
这嗓音实在是纪争有生以来听过的最为难听的了,像是一把铁砂在破铁锅中来回摩擦碰撞,听得纪争忍不住打了一个抖。
纪争紧紧盯着他,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我去路?”
“滚,或者死!”那人言简意赅,明明是难听至极的声音,却硬是被他说出了金铁交鸣的铿锵之感。
纪争的倔脾气登时就上来了,冷笑:“小爷今天还就非要进去,你能怎么着!”
说着就地往前一滚,身形猛地扑出,这回取的却是那人的下三路。
那人眼中暗芒一闪而过,却也不再废话,身形亦是贴地蹿出,手掌扫出,在接近纪争时猝然发力,猛地拍在纪争脸上。这一巴掌的力道使得十分巧妙,将纪争打得身子在空中翻滚了一圈,眼前一黑便就晕了过去,但却并没有伤及他分毫。
那人身形未停,伸手一抄便将即将摔在地上的纪争接住了,而后他身形骤止,低头瞧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少年一眼,眼中一丝异样的情绪飞快的掠过,转瞬即逝。
他盯着纪争看了会儿,迈步走到墙下,弯身将纪争放在地上靠墙坐着,又起身去将纪争掉落在地的短剑拿过来,塞进纪争手中。
做完这一切,他再看了隐没在黑暗中的少年一眼,脚下一点,掠上了墙头,转眼不见。
不远处的阴影中人影微动,贺瑜方走了出来。若有所思的往墙头看了一眼,再看看靠着墙昏迷不醒的纪争,贺瑜方微微叹了口气,俯身将少年抱起来,往回走去。
满堂春内并非所有人都睡着了,至少适才纪争和那人打斗的声响已经惊动了不少人,比如傅越,比如九幽门门主秋华。
秋华年逾古稀,因无心保养,颜容枯槁,此时在灯烛昏暗的光线中,更显得其面容可怖,尤其一双寒气森森的眼睛,不经意扫过来都教人不觉脊背一凉。
床上有一名女子盘膝而坐,双目微阖,五心向天,显然正在入定。这女子容长脸,高鼻梁,眉眼清俊,发间少饰珠翠,却难掩殊色,正是秋华的徒儿,九幽门的圣女,秋荃。
当初秋华的本意乃是将门主之位传与秋荃,而后自己亲率门中高手赴会,但秋荃自幼由师父抚养长大,与秋华亲如母女,眼看不能劝阻师父赴会,便在秋华启程后,悄悄出了山,日夜兼程,竟然赶在秋华前一天到了青阳山。
秋华见到自己心爱的小徒弟后,既是恼怒又是欣慰,本待严令秋荃即刻回山,却禁不住小徒弟跪地苦求,无奈之下只好将她带在身边,就近照顾。
三十六周天已毕,秋荃轻吁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坐在桌旁的秋华,清丽的面上显出一抹赧色:“劳烦师父替徒儿护法了。”
秋华淡声道:“你的幽冥诀正卡在关口上,正应该勤加练功,好早日突破,如今这青阳山龙蛇混杂,实在不是练功的佳地,你若是安心呆在山中,就不必劳烦我了。”
对于小徒弟不听话偷跑出来的行为,她还是有些恼怒。秋荃知道师父素来是个面硬心软的人,闻言吐了吐舌头,小女儿情态毕现无遗。
秋华瞧了她一眼,道:“哑奴可是出去了?”
秋荃点了点头,抬腿从床上下来,走到桌旁坐下:“但凡徒儿练功时,她都会在一旁护法,有时守一整晚也是有的,因师父您亲自为我护法,今晚约摸是守在外间吧。”
秋华淡淡道:“她虽然服下了幽冥丹,终究时日尚短,你也不可太过信任于她,凡事自己有个分寸为好。”说着她的声音转为严厉,“便如此次你私自出山,竟然只带了她一人跟随,若是路上有个什么意外,到时只怕说什么都晚了!”
秋荃低下头,讷讷道:“师父说的是。”
秋华神色稍缓,语重心长道:“你年纪尚轻,没有经过什么历练,对人对事都太过仁慈,往后须记得不可莽撞,凡事要思虑周全了才谨慎行事,对人更不可没有戒心,宁可疑心重些,也绝不能轻信他人。我已经老了,日后九幽门终究是由你继承的,身为圣女,你当好好学习驭下之道,也好将我派发扬光大,为师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师父。”秋荃抬起头,怔怔的望着灯下容颜枯槁的老妇,轻轻唤了一声。